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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宫闱青瓷声声碎 庭院红妆寸寸伤

    大清建国以来,若论族中皇后的数量的多寡,无外乎是满军旗的钮钴禄氏、佟佳氏和蒙军旗的博尔济吉特氏为翘楚。

    钮钴禄氏是满洲大姓,以盛产皇后和外戚著称。康熙的孝昭仁皇后、雍正的孝圣宪皇后嘉庆的孝和睿皇后、本朝已经薨逝获得追封的孝穆皇后均出自于钮钴禄氏。

    顺治帝的孝康章皇后,康熙帝的孝懿仁皇后以及当今道光帝亲封的皇后娘娘都是出自于佟佳氏。

    而博尔济吉特氏亦出了皇太极的孝端文皇后和孝庄文皇后,以及顺治帝的废后和孝惠章皇后。

    此时的皇后佟佳氏,正枯坐于储秀宫中。

    储秀宫原名寿昌宫,始建于明代,属于内廷西六宫之一。它位于咸福宫之东、翊坤宫之北。储秀宫为单檐歇山顶,面阔五间,前出廊。檐下斗栱、梁枋饰以苏式彩画。东西配殿为养和殿、缓福殿,均为面阔三间,硬山顶建筑。后殿丽景轩面阔五间,单檐硬山顶,东、西配殿分别为凤光室、猗兰馆。

    这三年来,皇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自从道光二年选秀之后,封了钮钴禄氏为全嫔,皇上的眼里就看不到别人了。全嫔进宫之后便是专房之宠。第二年就晋封全妃。

    今年是道光五年,仅仅是她进宫第三年,竟然已经以18岁的稚龄获封为全贵妃。

    后宫明面上是以皇后为尊,其实早已是全贵妃在执掌。

    皇后唯一庆幸的是全贵妃还未有诞下皇子,否则自己则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可是这唯一的幸事眼看也要破灭。年初全贵妃诞下一女,皇上龙颜大悦,三不五时的晋封、赏赐。如今刚刚入夏,全贵妃竟然又怀孕了。

    而作为中宫皇后,她这些年居然一无所出。

    难道是早年的所作所为伤了阴鸷?

    雪上加霜的是当今太后亦出自钮钴禄氏,与全贵妃乃是同宗。

    皇太后虽然不是皇帝的生母,但对皇上有养育之恩,皇上极重孝道,即位之初便尊其为恭慈皇太后,于寿康宫奉养。

    近年来皇太后年势愈高,并患有消渴症。皇上时常携全妃去寿康宫与太后一同闲话解闷、谈经参禅。

    全贵妃素日侍奉太后更是伶俐得很。她父亲颐龄原是苏州将军,在江南颇有根基。太后治疗消渴症的药方中有一味玄参最为重要。她便知会娘家时时进贡最上等的玄参。并且在自己宫中亲自拣净杂质、去头、洗净、切片、晾干,以供太后之用。

    如此勤谨奉上,以至于皇上亲自作诗描绘全贵妃的姿容与德行,以期传世。

    诗曰:“蕙质兰心并世无,垂髫曾记住姑苏。谱成六合同春字,绝胜璇玑织锦图。”

    “绝胜璇玑织锦图……绝胜璇玑织锦图……”皇后默念道。

    储秀宫的掌事姑姑知秋端来一杯茶,悄悄放置在皇后手边,小声地说:“娘娘,这金华举岩是新岁进贡的,您尝尝。”只见那茶盏为敞口,弧形腹壁,圈足低浅,绘有釉上青花图案,甚是精美。

    皇后突然发了狂似的,咬牙切齿,抬手将茶盏拂到了地上。那小巧精致的茶盏登时摔得粉碎。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了廊下的宫人。两个稚气未脱的小宫女战战兢兢的进来,想要收拾干净。知秋一边示意她们下去,一边半蹲下把碎瓷片一一捡起,放在托盘上。

    皇后蓦地抬起头,对知秋说:“皇上的诗里写着,绝胜璇玑织锦图……本宫闺名璇仪……皇上莫不是想要把后位都奉送给她了?”

    知秋走近皇后身边,朗然说道:“娘娘您平素可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您是国母,也是皇上的正妻。无论皇上多宠爱妾室,都不可能动摇您的地位。皇上乃是天子,天下女子尽归他所有。宠妾有的只是宠而已,而宠是一时的,皇后的名位才是一生一世的。您若不想让她得宠,只需找人分了她的宠。”

    皇后听了不觉精神为之一振。

    知秋继续说道:“所以奴婢才让您建议皇上今年务必要选秀。虽然平日里您向来支持皇上俭省,外头都夸您贤良。可选秀不比别的。这宫里向来是百花齐放最好,便于您位居中宫,从中平衡各方势力。如今贵妃一枝独秀,迫切需要扶植几个新宠抗衡于她。”

    皇后连忙让知秋拿来秀女的名册,仔细翻阅。“这博尔济吉特氏可是选秀之时身穿湖水绿团花大氅的秀女?”

    知秋答道:“正是。娘娘思虑得极是。一般秀女都千方百计地投皇上所好,唯独她穿绿色,不得不令人印象深刻。而此女正是可用之人。心不在皇上,可以利用其分宠,却不用担心她夺宠。”

    皇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皇上封了她为静贵人,本宫也有意栽培她,就赐居永和宫吧。那里原本没有主位,是个清清静静的好地儿。本宫且看她有没有本事承恩。”

    知秋笑道:“皇后娘娘圣明。”

    是夜,刑部员外郎花良阿府第。

    静欢将饮溪愿意替身进宫之事对父母和盘托出。并言及温宪公子之事,陈述誓死不愿进宫之意。

    老爷沉吟良久,徐徐说道:“即便躲了皇上的恩宠,可是失了自己的身份,你又如何嫁得温宪为妻呢?”

    静欢坚定地说:“女儿宁愿终生不嫁,也不想入宫。”

    老爷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之意。随即唤来多年来的亲随,布置车马,收拾金银细软,准备尽快将静欢送回科尔沁草原安置。

    那厢甘棠与饮溪也在依依惜别。

    饮溪原名青郁,姓李。父亲早逝,又没了母亲,自小视甘棠为母。此时一别,不知何夕再见,视线早已哭得如同水云一般。

    虽说这几年在这座府第也见了些世面,可皇宫不比别处,说到底甘棠还是放心不下。免不了青郁百般宽慰。

    末了,甘棠紧紧握住青郁的手,语重心长。

    “无论能否接近她,你要知道,保存性命最为紧要。如果时不与我,千万不必强求。”

    青郁心里早已下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可是嘴上还是拣甘棠爱听的说来。

    “棠姨放心。”

    甘棠不由得感叹:“自古美貌的女子若没有超群的智慧驾驭自己的美貌,难免就会落得悲惨的下场。我多想让姐姐看到,如今的你,不仅出落得袅袅婷婷,更有聪慧的心智。”

    青郁苦涩一笑。

    “我没有旁人那样的福气。从小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的脑子是没资格停下来的。它自己就会不停地转。”

    甘棠又再将昔年皇后的体质、习惯、喜好等一一讲了一遍。青郁早已熟记于心,却还是静静地听完。

    窗外已悄悄地出现一丝天光。

    很快,很快,一个挣扎在底层的少女命运就要改变了。

    多年来,复仇的执念烧得年轻的心上已是寸寸焦土。

    终年躲在阴郁的所在,多久没有抬头看一眼明媚的春光了?

    谁也说不清楚,这个命中注定有所缺憾的人,是应该抱残守缺地度过平静僵硬的一生还是即使玉碎神伤也要寻求一丝填补遗憾的可能?

    雕梁画栋的紫禁城里,深邃隐秘的后苑,注定要埋葬她的一生,她有可能遇到一个能够拯救自己灵魂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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