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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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天微微亮的时候小路里拐进一辆出租车,裴邺坤拎着个黑色小型行李箱就走来。

    李蔓起身,目光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周围邻居说:“邺坤回来了,好几年没回来了啊。”

    “这个子高的。”

    裴邺坤点头示意,他走进灵堂,一切还没搭建,棺材也还没运来,他放下行李,就地朝遗体磕了几个头。

    裴江说:“把东西放一放,去帮杨叔搭个棚。”

    早上八点左右,办丧礼行业的人送来桌凳和碗筷,殡仪馆也运来棺材,早上十点左右,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灵堂摆满了花圈。

    妇女们都在洗碗,帮着弄菜。

    亲戚都差不多已经入座。

    裴邺坤穿上孝服守在棺材边上。

    李蔓朝遗像跪拜,随后插上香,裴江给她系上白布,李蔓坐到裴邺坤身边,在底下她握住他的手。

    裴邺坤拽紧她的手,拽的李蔓生疼。

    他们雇了人来哭丧,外边是乐队在吹凑,李蔓看着棺材里的老人,眼睛不知不觉渗出泪。

    这样的环境气氛,很难叫人不伤感。

    可偏偏他面无表情,半滴眼泪也没有。

    黄美凤本来是来叫李蔓去吃饭的,可看见她纹丝不动,那双握紧的手她也看见了。

    她知道两个孩子自小感情好,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一起了。

    黄美凤转身离去,帮着给人端菜。

    午饭散场,亲戚该走的走,该去打牌的打牌,李蔓摇了摇他的手小声说:“去吃点东西吧。”

    “不饿,你去吃饭。”

    李蔓不动。

    裴邺坤松开她的手,“去吃饭,听话。”

    李蔓起身,说:“我给你端点过来。”

    李蔓去厨房里盛菜,黄美凤在洗碗,看到她出来,走过去说:“你和邺坤”

    李蔓:“没有。”

    黄美凤说:“妈妈不想干涉太多你这方面的事情,他到底值不值,适合不适合,你得自己掂量清楚。别像妈妈这样,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下午的时候裴江的妻子和继子赶回来。

    明明他们就在江州市中心,可赶回来得下午,而远在桐城的裴邺坤却清晨就能到,到底不是一家人。

    夜深宾客散尽的时候,裴江让裴邺坤出去透透气,换他守。

    “再过个两三天吧。”

    “切,关我屁事,我还等着裴江死呢,早点把钱分光走人,那对父子——”

    话没说完,张盛屁股挨了一脚,身子往前倾,手机哐当摔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这是他新买的苹果机。

    裴邺坤原本只是想到后院抽根烟,却没想到他说这种畜生不如的话。

    张盛看着摔碎的手机火气蹭蹭蹭的就上来,撸起袖子就准备干,“操|你妈,你吃错药啊!”

    “操谁?”裴邺坤把烟一扔,冷冷问道。

    张盛:“操、你、妈!”

    裴邺坤抬脚对着他膝盖就是一脚,张盛差点跪下。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张盛。

    张盛面目狰狞扑上去就伸拳打他的右手。

    李蔓洗完澡从家里出来,刚跨出院子就瞥见裴家后院两个人影缠在一起。

    她跑过去,挂在脖子里的毛巾落在地上。

    “张盛!”李蔓厉声喊道。

    裴邺坤一把揪住他的手,张盛另一拳打在裴邺坤脸上,“操|你妈!操|你妈!听得爽吗!”

    李蔓抓住张盛的手臂,就是扯不开,“你疯了吗!他手受伤了看不见吗!”

    “是他惹我的!”张盛长臂一挥,甩开李蔓。

    脚底下是青砖,有青苔,李蔓鞋底滑,身子一斜撞在大杨树上,凸起的小枝干戳在她腰窝处,头磕在树干上,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滚下河。

    李蔓扶住树站直,揉了揉腰部。

    嘴里有血腥味,裴邺坤朝一边吐了口口水,拧着张盛胳膊,疼的他嗷嗷直叫。

    李蔓趁其不备在张盛膝盖上踹了脚,张盛腿一软,跪在裴邺坤面前。

    两个人踹的是不同的膝盖,解气。

    裴邺坤将他手一甩,“下次老子弄到你残废。”

    裴邺坤从小路里绕出去,没回屋里,往田野的方向走,李蔓跟在他身后。

    走到河边,他重新点了根烟,说:“下次踢人踢老二。”

    李蔓:“你怎么不踢。”

    “我一踢他就废了。”

    “为什么和他动手?”

    “他嘴巴不干净。”

    李蔓:“他全身上下哪里干净了?”

    裴邺坤抬起眼皮看她,嘴角微扬。

    夜空无月无星,漆黑的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晚风吹动岸边的杂草,触在脚上有些痒。

    李蔓忽然说:“遗憾吗?”

    “有点儿。”裴邺坤沉着眸子

    李蔓:“我妈说这几天爷爷总念起你。”

    “嗯。”

    是不是觉得更遗憾了。

    李蔓说:“你得回头看一看,不能总一个劲的往前冲。”

    裴邺坤掐灭烟,吐出最后一口烟,弹了记她脑门,“李老师和我讲道理呢。”

    李蔓后知后觉,眼下才觉着脑门有点疼,她轻轻嘶了声。

    “娇弱样儿。”

    “刚撞树上了。”李蔓仰头看他,毫不遮掩的将伤口展露在他眼前。

    裴邺坤低头仔细瞧她额头,还真青了一小块,他扣住她后脑勺,大拇指磨蹭了几下,说:“还撞哪了?”

    李蔓:“腰。”

    裴邺坤拍了拍她脑袋,漆黑的瞳仁里是她的倒影,他笑着说:“哥给你揉揉?”带着点匪气。

    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她想多了,李蔓总觉得他们的相处模式变了,纵使他从小就爱调侃她,可感觉不一样了。

    她不说话。

    裴邺坤手往下移,大手贴在她腰上。

    李蔓刚洗完澡,身上清凉的很,还特别香。

    他使坏,故意按了按,见李蔓皱眉,他说:“等会回去用冰块捂一捂。”

    李蔓拿开他的手,语气平坦,说:“还以为你真好心给我揉。”

    “那行,给你揉。”

    他手还没伸过去,李蔓就走了。

    裴邺坤扬起下巴凝视着她的背影,那么瘦,那腰,好像一握就能断。

    出殡那天台风停了,温度渐渐开始回升。

    晚上有个仪式,亲人要跟着纸灯走圈,裴江捧着遗像走在最前面,裴邺坤站在他身边。

    李蔓站在边上看着。

    裴邺坤突然看向她,伸出手,说:“过来。”

    李蔓皱眉,摇头。

    他说:“过来。”

    裴邺坤拉着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身边。

    有人说:“小蔓怎么也过去了,不符合礼仪啊。”

    裴江说:“没事,我爸把小蔓当亲孙女呢。”

    裴邺坤目视前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的手指宽大炙热,李蔓抬头看他,无数想法从脑海中跳跃而出,她想,她对他而言应该是特别的。

    吃完晚饭,宾客散尽,他们开始清理场地。

    人的一生就这样落下帷幕。

    李蔓和他倚在水池边讲话,裴江走过来对裴邺坤说:“明天下午我要和你阿姨去市里,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裴邺坤眼皮抬也没抬,“行。”

    裴江说:“上次和你说过了,你阿姨在市里买了套房,这会忙装修,遇上你爷爷的事又耽搁了,那边挺急的。”

    “嗯。”

    裴江又说:“这次打算待多久?”

    裴邺坤:“没多久。”

    见他爱理不理,裴江叹了口气,对李蔓说:“你们先聊着,很久没见了吧。”

    李蔓嗯了声。

    李蔓问他,“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裴邺坤瞥她一眼,“你想我待多久?”

    “不喜欢这里就别待着,没意思的。”

    裴邺坤喉咙里溢出一声笑,一转话锋,说:“钱江海记得吗?七月底结婚,叫你一起去。”

    “叫我?我和他不是很熟。”

    裴邺坤磁性的嗓音落在她微垂的睫毛上,他说:“人朋友惦记着你呢,有兴趣吗?”

    “没什么兴趣。”

    “婚礼回头一块去,从前他可是左一句妹妹右一句妹妹的,疼着你呢。”

    钱江海有个妹妹,可小时候得白血病死了,所以他对李蔓很好,但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好。”

    裴邺坤说:“我参加完婚礼就走。你呢,什么时候去桐城?”

    “大约八月中旬。”

    裴邺坤拨了拨短硬的发,拿过搁在耳后的烟递到嘴边,说:“明儿个早上看日出,去吗?”

    “怎么突然——”

    他按了两下打火机,猩红的火苗在他眼里跳跃,他吸了口,说:“闲着无事。”

    李蔓突然想起从前有一次他骑着自行车带她到东滩看日出,当然,还有他的狐朋狗友。

    别人后座上坐的都是女朋友,他介绍时说这是我妹。

    那天的日出并不顺利,因为突然下雨了,回家后李蔓生了场大病。

    那次没看成,后来他又带她去了,初夏,太阳初升的光芒特别清晰透彻,不掺一丝杂质。

    他说:“看着挺有希望的。”

    而他那时候正面临着初三学生最重要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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