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下意识的看了陈肆一眼，见到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还在盯着自己瞧，竟然没控制住，结巴了一下：“录、录音。”
年轻的小警察还是没明白，林月吞了吞口水，定下神来：“从，郑老板开始、威胁我们时候的录音。”
她的脸红了一下，好像忽然又变成了以前那副羞涩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录了多少，可能没有录到接通电话之后的那一部分，但、但是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可以，我们会仔细收听的。”小警察竖起大拇指，夸了林月一句：“小妹妹挺的聪明嘛。”
林月有些羞涩，往林城海那边靠了靠，又忍不住抬头看了陈肆一眼。
城市的目光好像从来都没有挪开一直在温柔地盯着她。
等林月说完之后，陈肆轻轻咳嗽了一声，对着林诚海点了点头，礼貌而不卑不亢：“多谢叔叔帮忙，有时间再向您道谢。”
林城海的目光有些复杂，但这次，他没有拒绝陈肆的提议，挥了挥手，面容带了些许疲惫的样子：“好，你先去吧，有什么事情打电话联系。”
他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警察，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如果需要人保释的话，可以打我的这个电话。”
早就在林月对陈肆的态度不同的时候，林诚海就派他的朋友调查了陈肆。
这是因为发现陈肆家里的情况和郑老二说的一般无二，林城海才彻底相信了郑老二，其他的话。
他爸妈……
唉，说到底也是个被父母耽搁的孩子。
林月抬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个人，但隐约也感觉到自己父亲对城市的态度变了。
她有点开心，但还没来得及对陈肆说一句话，就被林城海拉着去了医院。
毕竟是小女孩家家脸上留疤了可就不好了，得赶紧治疗。
单独包间里没有监控，警察调查过之后，带着陈肆和郑老二上了车。
两个人关押的距离不远不近，一个在前排，一个在车尾。
陈肆把头搭在靠背上闭目养神，快到警局门口的时候，他忽然睁开眼睛，嗓子有些沙哑。
“我口袋里有只录音笔，除了这次的全过程之外应该还涉及到正价一些除了这次的全过程之外，应该还涉及到郑家一些违法的生意。”
停顿了一下，陈肆混沌的眼眸一点点变得清亮，最终，他眼眸中好像揉碎了一片星光，温柔到了极点。
本来是打算彻底收集郑老二违法的证据，再加上当年……
然后再打一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的。
但是太久了，他不想让林月等自己这么久。
人生那么短，他得好好抓住，小姑娘最需要保护的时候。
以免半路，被别人拐走。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做不了证据，但可以当成调查方向。”
“还有……”
跟随着警察们的脚步，陈肆一脚踏出警车，回头笑眯眯的看了一眼郑老二。
“当年你儿子多次强奸少女的事，你花了不少功夫才压下去吧？”
郑老二一直试图和领队搭话。
但是领队，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郑老二完全没机会。
陈肆这笑眯眯的样子对他来说无疑是挑衅，这老二心里恨毒了，忍不住破口大骂。
“什么强奸？他们那是两情相悦，不然，那个贱女人怎么愿意给我儿子生儿子？！”
陈肆笑笑没有说话，侧过头去对领队道：“你们可以打这个电话，然后找到他爸爸，那里有郑龙强奸少女的证据。”
那个电话号码是齐妄的。
齐妄这个人思维跳脱，但他爸爸是个极为稳重的人。
当年齐妄一开始跟着陈肆混的时候，祈望的爸爸也叼着烟找过他，山一样高大巍峨的中年男人沉默的叼着烟，和陈肆对视了几眼之后，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之后，他们也见过几次面。
在第一次见到郑老二的时候，陈肆就悄悄地找到齐妄的父亲，把一直带在身边的关于那些郑老二的儿子郑龙犯强奸罪的证据交给了他。
加上这次的故意伤害罪，还有自己这几天在郑老二身边收集到的一点情报。
虽然不至于让郑老二彻底倒台，但让他安静个五六年不成问题。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五六年之后，谁知道谁是什么样子呢？
“警官，你可别听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胡说八道！他以前就有过前科，做过牢的人又是个小混，混嘴里能有什么实话？”
一直被拉到审讯室里，郑老二还一直在骂骂咧咧的试图辩解。
反倒是陈肆，干脆直接闭目养神。
他这几天在郑老二那里确实没过什么好日子。
再加上要背着周老二搜集情报，陈肆可以说是一天只能睡两个小时。
他真的累极了。
医院里，林月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等护士上药。
闻讯赶来的张曼整个人急得不得了，脸色黑沉沉的。
“我早就说过不让你去，现在好了吧，你一个小女孩家家的，脸上万一留了疤怎么办？”
她是真的着急，眼泪都快出来了，偏偏这个嘴就是不饶人。
“行了！今天月月表现的可好了，如果不是月月，我们说不定现在还被郑老二那个狗东西挟持呢！”
林城海也受了点伤，不过不严重，稍微上点药就好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林月一眼，想到今天。那个叫陈肆的少年沉稳的反应和郑老二的嘴脸又有点不确定起来。
等林月上完药，林城海斟酌着用词，小声询问：“月月，那个陈肆……”
“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林月回答得斩钉截铁，然后又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
“而且我觉得他也不是大家所说的那种小混混，他虽然打架很厉害，但是我感觉他学习也很厉害，还有，他的赛车开的也很棒，很多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
看着女儿那一脸提到偶像的表情，林城海只觉得五味杂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张曼撇了撇嘴，不耐烦的拍了一下桌子。
“不是说好不提陈肆那个小混混了吗？
“怎么，还嫌被他害得不够啊？”
只要看到自己女儿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现在惨不忍睹的样子，张曼就觉得满身怒气不知往哪里发。
给林月配药的医生听到这边的动静，忍不住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张曼冷冷的瞪着林城海，虽然强忍着怒气，但依旧还是没有完全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林成海我警告你！不管陈肆他今天表现的怎么样，小混混就是小混混，到最后一事无成，连累的还是月月！”
“你脑子里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西！教坏了我女儿，我跟你没完！”
林城海跟着赔笑：“我知道陈肆这么混下去是肯定没什么前途的，我也就是这么说一说……”
“月月，你别往心里去，这人呐，年轻的时候都会喜欢上几个错的人……”
林月知道，父母又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她也早就习惯了，低头盯着自己，洁白圆润的手掌瞧。
配药的医生看了他们一眼又一眼，最终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询问。
“你们说的陈肆……是不是那个长得挺帅的小伙子，喜欢玩机车，家里没什么人的内个？”
医生的话里带着迟疑。
他本来不应该说这件事的，但是，看这一家人每提陈肆一次都怒火高涨的样子，又忍不住有点好奇。
想到当年那个对谁都笑的少年，医生有点感慨。
好像很久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那孩子的奶奶去世之后，他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怎么生活。
这些话医生没说，林成海迟疑的看了他一眼：“您好像是认识陈肆？”
“对，这孩子命苦，他爸妈都不想要他。
“他是他奶奶一手拉扯大的，跟他奶奶关系很好。”
“可惜那老太太啊，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到老了之后啊，又不得闲，还得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孙子。要我说，那夫妻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肆十几岁的时候，老太太的身体就垮了，三天两头的往医院里跑。”
“但是你也知道，医院的消费本来就高，一个老太太，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手里能有什么钱？我们当时，也是印象深刻。”
“对，他家里确实是这么一个情况！”张曼本来还有点不耐烦，后来表情就慢慢地柔和下来，慢慢的符合医生的话。
虽然说陈肆这个人确实成了小混混，但他小时候有这样的父母也确实是……
孩子长成这个样子，也不能彻底怪他。
在心疼归心疼，陈肆和林月的事情，在张曼心里，还是没得商量。
林城海见妻子没有反对，加上这会儿医院快下班了，也没什么人，便和医生攀谈起来。
“我们家最近确实因为陈肆牵扯到了一点事情，实不相瞒，我女儿就是被误伤了……”
“唉，他们那群人打架动手也是没轻没重的……
不过您放心，伤口不深处理的又及时，虽然天气有点热，但只要好好注意，过几天我再给小姑娘开支去疤的药，应该不会留疤。”
提到陈肆那个医生好像挺开心的，对他们的语气莫名的热络了不少，他又仔细拿起药方检查了几遍，这才递给林月。
“小姑娘你好好拿着，没事，别害怕，乖乖吃药一定会好的。”
安抚了林月一句，医生眼里带着怀念，又有点可惜的意思：“听你们说，他现在成小混混了？”
“嗯…是啊。”林城海没看懂他这个表情是几个意思，犹豫了一下。
“唉，如果是因为他的话，你们也别生他的气，这孩子脾气倔，但心是好的。”
医生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所以含含糊糊地替陈肆说了几句好话，又感慨了一句：“听说后来他奶奶的病…没得治了，陈肆又出了点事，好像进局子里去了？”
“哦，我记起来了！”医生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当时他们家好像有一个比陈肆大上几岁的姐姐。”
林月猛的抬起头有点紧张，不知道医生口中的这个姐姐，是不是郑老板提到的那个陈肆的前女友。
听说他们两个的关系……
“那个小姑娘也可怜，她家重男轻女，他爸妈认识的计划生育生了两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子。”
“家里什么好的都给了儿子，那时候大部分人家里也不算是富裕，姐妹两个常常吃不饱饭呢。”
林月紧张的听着这段故事，不自觉的抓紧了床单。
医生摇了摇头：“后来就是听说这个女孩子呢，因为是家里最大的，早早的就辍学打工补贴家用了，应该就是十五岁左右。”
“女孩子心善，陈肆上学的时候，他也帮忙照顾着陈肆的奶奶。”
医生含糊了两句，又开始总结：“唉，以前的事情也说不清，反正陈肆这孩子以前从没有主动找别人打架，都是别人找他的麻烦。”
“那时候他被人打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我帮着处理的，后来，他奶奶病了之后，他才慢慢学着还手。”
“这孩子就不是个惹麻烦的性子，以前学习成绩可好了，就他家里那情况，他们学校凑公费都要送他去考奥数！他奶奶每次说啊，都高兴得红光满面的！”
奥数竞赛是需要自己拿报名费、住宿费，辅导班费，等等各种各样复杂的费用的。
能让学校差不多把这些费用全部报销，也要送去考奥数的人，到底有多么让人惊艳。
医生叹了口气，最后尝试劝说：“要不你们再好好聊聊，男孩子真不是个坏人。”
医生以为陈肆不小心惹上了林诚海他们。
看这一家人的穿着，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所以医生才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帮陈肆说说好话。
张曼皱着眉头，林城海看了妻子一眼，林月还有些呆呆的。
一家人都没办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我听说他初中的时候就翘课找女孩子…约会，还把人家女孩子的肚子搞大了，这个……”
林城海试探着开口，林月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医生。
“啊！你说这件事情啊。”医生思考了一下，没费多大劲就想起来了。
语气有点感慨：“我记得他那时候好像确实给他邻居家的姐姐在流产手术上签了字。”
“说起来都是可怜人。”医生摇了摇头：“陈思那个时候确实经常逃课，有没有约会我不知道，现在想想的话……”
医生看起来像是在思考，语调显得格外缓慢。
林月的心一下子提了上去，甚至连呼吸都放缓显得小心翼翼。
因为医生接下来的话，对她、对陈肆，都是一种裁决。
张曼本来对陈肆有点改观，现在更加烦躁了。
学习成绩好有什么用，人品不行不还是照样不行？
翘课，就只单单这一点，就看出这孩子没什么责任心。
他的学校公费供他去参加奥数比赛，他不但不知道感激，还公然翘课，对得起学校的栽培吗？
“他奶奶的病反反复复的，陈肆担心他奶奶，他们又没什么钱治病，也不太好麻烦那个女孩子，陈肆就只能时常翘课，看一看他奶奶的情况——他们家实在是太穷了。”
“我听说，差不多已经到一五年的时候，他们连两三百块的简单的通话手机都买不了。”
“我听说陈肆在学校的那段时间，基本上中午就是吃馒头，喝白开水，一包两块钱的榨菜啊，他吃了一个星期。”
“那时候的孩子也挺贱的，陈肆因为这个没少挨欺负。”
说着说着就扯远了，实在是陈肆那时候的经历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你还没说那个，打胎的事情呢。”张曼有点沉默，犹豫了一下，开口提醒医生。
“对对，您看我这个脑子！”医生拍了拍脑门：“那孩子不是陈肆的陈肆整天都惦记着他奶奶，哪里有时间跟女孩子约会！”
“那个女孩子也是被家里人搓磨的，受不了了，想找个出路赶紧嫁出去，但是没想到啊，被人骗了！怀孕了那个人又跑了，没办法，只能陈肆带着那女孩来打胎。”
“那时候的孩子嘴贱啊，我女儿上初中的时候就整天跟我抱怨，说他跟男生说一句话或者不小心有个亲密接触，就有一群人围着起哄，怪烦人的。”
那后来呢？后来陈肆喜欢上邻居家的姐姐了吗？
林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得抓紧时间让父母对陈肆改观。
房间里静悄悄的。
林城海和张曼都沉浸在陈肆这段往事之中。
他们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而从医生的讲述里来看，陈肆的人品也确实没什么问题。
“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以前学习成绩那么好，现在成了小混混，也可惜，这么好的学习天分，他爸妈怎么舍得……”
女人到底是感性生物，张曼没多久就开始咬牙切齿——对陈肆的父母。
“没办法，人家各有各的家庭，谁愿意带个累赘小孩呀……”
医生叹了口气。
天彻底黑下来了，窗外是万家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