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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话

    秦晗的周末过得太快,她只来得及在张郁青店里吃了午饭。。

    才到下午,餐桌还没收拾完,秦晗就接到电话,妈妈说她已经下了飞机,大概一个半小时后能到家。

    爸爸妈妈离婚后,其实爸爸只带走了一些衣物,很多东西都留在家里,就像他只是出差一样。

    是妈妈把爸爸的很多东西丢掉或者摔碎,只有爸爸的书房,妈妈并没有动。

    有一天秦晗无意间看见妈妈进了爸爸的书房,她很担心妈妈会把那些书都撕掉,蹑手蹑脚地跟着走到书房门边。

    透过门缝,她看见妈妈翻开一本书,眼泪随着翻开的动作一起,大滴大滴地砸在书面上。

    秦晗记得那本书,那是一本英文原版的《百年孤独》。

    她也记得爸爸在扉页上写给妈妈的话——我永远不会孤独,因为我永远爱你。

    爸爸说,那本书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妈妈的旅行已经持续了20多天,她现在回来了,秦晗不可能继续呆在遥南斜街。

    和大家告别过后,秦晗背上她的空书包,往张郁青店外走。

    才迈出去一步,书包拉链被拉开。

    她扭过头,看见张郁青丢了几瓶棕色的药水在里面。

    张郁青提着秦晗的书包把人往回拽了拽,问秦晗:“下周要开始军训了吧?”

    “你怎么知道?”

    “师大的老规矩,年年都在月中旬军训。”

    张郁青指了指她的书包,“带几瓶藿香正气水,防着点,小心中暑。”

    “谢谢。”

    “回去慢点,下次假期再过来吧。”

    张郁青说完,两只手放回裤兜里,转身往店里走。

    秦晗忽然说:“军训的周末是不放假的。”

    “嗯。”

    张郁青笑着回眸,“但十一会放,放一个星期。”

    于是秦晗在回学校之后,又开始像盼周末一样盼望着十一的黄金周。

    仔细想想,往年的小长假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要么就是去图书馆,要么就是和爸爸妈妈去奶奶家。

    今年特别些。

    秦晗有自己想去的地方。

    军训开始的前一天,室友们一起买了防晒喷雾和防嗮霜,还买了美白丸和面膜。

    在爱美的小姑娘眼里,军训唯一可怕的,就是被晒黑。

    秦晗白天汗流浃背,晚上洗个澡坐在小阳台上点着蚊香看书。

    军训太累了,她看不进去学习的书,只能借了其他的书打发时间。

    她和张郁青的联系并不多,从周末回来到现在,也就只发过一次信息,还是张郁青给她发的照片,是北北戴着项圈的样子。

    军训到一半时,有那么两天,天气忽然热得惊人。

    有一天夜里,孙子怡忽然腹泻呕吐。

    秦晗住在下铺,睡眠浅。

    她感觉到有人频频进出洗手间,打开床头的小夜灯,看见孙子怡脸色惨白,披头散发。

    秦晗吓了一跳,马上翻身下床,压低声音:“子怡,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应该是中暑了。”孙子怡蹲在洗手间门口,有些虚弱地说。

    她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露出紧蹙着的眉头。

    “怎么办?要不要去医务室?”

    孙子怡蹲不住了,索性坐在地上,摇着头说:“我没力气,而且明天还要训练一整天,别把大家都折腾醒了,我再吐两次估计也就过劲儿了,你快睡吧。”

    “那怎么行?”

    秦晗马上想起张郁青那天塞在她书包里的药,她轻手轻脚,在书包里翻出那几瓶棕色的药水,又有些懊恼。

    当时应该问问张郁青方法和用量的。

    孙子怡也没吃过这种药水。

    夜里1点多,秦晗硬着头皮给张郁青发了微信。

    寝室的信号时好时坏,发电话经常打不出去,但网络是好的,非常流畅。

    张郁青没睡,回了信息过来,告诉秦晗,喝一小瓶。

    秦晗很少有照顾人的经验,给孙子怡喝了一小瓶藿香正气水之后,她还在担心,搬了把椅子守在孙子怡旁边。

    “你去睡吧,不用守着我。”

    “没事,我们方阵这两天只练操,不累。”

    “小秦晗,你真好。”

    “你先睡,等你睡着了我就去睡觉。”

    可能是藿香正气水起了作用,孙子怡紧蹙的眉心渐渐松开了。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她的呼吸变得均匀。

    不知道为什么,秦晗忽然觉得睡意全无。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瞬,是张郁青。

    室友好些没?如果很严重,要去医务室,别拖着。

    秦晗回了信息:

    她已经睡着了。

    嗯,你也睡吧,晚安。

    秦晗盯着张郁青这条信息,愣了几秒,忽然有些不那么想只是回晚安给他。

    人果然都是贪心的。

    在这个初秋的夜里,她想要更多的、来自张郁青的温柔。

    秦晗垂了垂眼睑,抿着唇给张郁青发了信息:

    张郁青,我睡不着。

    这条信息发出去后,秦晗开始心跳加速。

    手机屏亮了一瞬,她不敢去看。

    过了好一会儿,秦晗才深深吸气,把新的微信打开。

    他说:

    想聊一会儿?打字还是电话?

    在看清信息的那一刻,秦晗几乎感动得落泪,好像有什么东西,柔柔地撞进了她的心脏。

    她举着手机,蹑手蹑脚地跑去阳台。

    关好门,又戴上耳机,拨了语音过去。

    张郁青接起来的很快,大概是放了扬声器,能清晰地听见北北的叫声和遥南斜街的蝉鸣。

    还有老电风扇呼呼的风声。

    “你怎么还没睡?”

    张郁青的声音自耳机里传出来:“在画图案,还没做完。”

    “在...卧室?”

    “嗯。”

    秦晗能想到张郁青现在的样子。

    他大概是靠在床边,拿着小画板设计图案,而她的声音通过手机,填满他的整间卧室。

    想到这里,秦晗耳廓和脸颊都烧了起来。

    她小声说:“谢谢你的药,我室友好的很快。”

    “你也注意点,军训期间食堂有卖绿豆汤,多喝点,防暑。”

    张郁青那边有铅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他说话时,声音盖过这些细小的摩擦,温柔且宽容。

    他知道她发“睡不着”的小心机。

    但他没拆穿,只是接下了她的算计,陪着她在深夜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通话。

    那天星星格外明亮,月亮弯弯地挂在天边,秦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张郁青也总能顺着她的话题聊上几句。

    聊到自己最近在看川端康成的书籍,秦晗有些苦恼地说:“川端康成老师可是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可我怎么就是看不懂他写的东西,也不知道他要表达的是什么。”

    她自我埋怨着,“读《雪国》时,我甚至只觉得岛村是个渣男。”

    张郁青轻浅的笑声在夜色里漫延开,他问:“你读《雪国》的契机是什么?”

    秦晗的脸涨红了,犹豫着说:“因为......封面好看。”

    张郁青笑起来:“那就只记住这本书的最后一句就行了。”

    “你读过?”

    “嗯。”

    张郁青短暂地停顿,好像在思考,几秒过后,他忽然说,“‘银河好像哔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如果我没记错,大概是这样写的,和封面一样美。”

    秦晗根本没记住里面句子,第二天早晨起来再翻到《雪国》的最后一句,她发现张郁青说的一个字都不差。

    那天夜里在阳台上通话的最后,秦晗问张郁青,可不可以偶尔在闲暇时给他打电话。

    张郁青说:“随时。”

    之后的军训时间变得没那么难熬了,秦晗会带着水杯,按照张郁青的叮嘱装满绿豆汤。

    也会抽时间去图书馆借书,在午休或者傍晚,给张郁青打个电话。

    每次通话的时间都不算长,在也没有那天夜里聊到凌晨的时候。

    但秦晗很满足,也很快乐。

    孙子怡都说了:“别人都是军训时间越久越蔫,小秦晗怎么好像越军训越精神啊,这几天胃口都好了不少。”

    谢盈贴着面膜,艰难地张开嘴:“大概是,爱情的力量吧。”

    有一次通话,秦晗有些好奇地问张郁青:“你以前看过很多书吗?”

    “是看过不少。”

    张郁青第一次给秦晗讲起他大学时的事情。

    他说他那时候做了个夜间兼职,在24小时快餐店值夜班,夜班是不能睡觉的,但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张郁青有时候在看店的同时,帮人翻译英文材料赚钱,接不到翻译的工作时,他就看书。

    他自己没什么时间,就托室友帮他从图书馆借书。

    室友不知道张郁青喜欢什么类型的,看见什么就借什么,有时候还会借来别的专业的那种教材类书籍。

    张郁青在电话里笑着说:“还借来过法医鉴尸的那种图解书,真是越看越精神。”

    “为什么?”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隔天,秦晗去图书馆里找到了张郁青说的那种书,才翻开,一眼就看见书页上印着的尸体,伤口腐烂,还爬着蛆虫。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晚上再通电话时,秦晗控诉张郁青的“恶行”,她没留意到自己说话时像是在和男友撒娇。

    “张郁青!你是故意的!”

    手机里传来张郁青得逞的大笑。

    谁说这人永远成熟温柔,他幼稚起来也比大学校园里的大男孩们强不了多少。

    张郁青店里的后门被推开,罗什锦端着两大盘饺子过来:“青哥,我爸包了饺子,咱俩一起吃吧。”

    看见张郁青,罗什锦愣了愣。

    他青哥没活儿时,经常坐在窗边的椅子里设计图案。

    今天和每天一样,但又不太一样。

    罗什锦两只手都端着饺子,刚才推开后门时挺费劲,先用脚顶开,再用屁股挡住,这才艰难地挤进来。

    那会儿好像隐约听见张郁青的笑声,罗什锦还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他青哥好像从来都没有那么肆意地大笑过。

    但现在,罗什锦看向张郁青,他有些懒散地靠在椅子里,面前是画稿和手机。

    戴着耳机,手里拿着一支铅笔,轻轻转着。

    可能是感受到后门的动静,张郁青转过头来,眼里和嘴角,全是未消的笑意。

    罗什锦没吭声,把饺子放在桌上,听见张郁青说“嗯,去吧”。

    他青哥的电话做了挂断电话的结束语,罗什锦可终于憋不住了:“青哥,你跟谁打电话呢?”

    “秦晗。”

    以前张郁青从来不用耳机,他做任何事都讲究效率,很少分心。

    今天居然为了通话,戴着耳机画稿。

    罗什锦张了半天嘴,试探着憋出一句:“替身这么难当吗?还得陪聊啊?”

    张郁青淡淡瞥他一眼:“有话直说。”

    “那啥,也不是非得想八卦这些事儿,我就是担心。”

    罗什锦挠了挠头,又喝了一大杯水,才问,“你现在对秦晗那姑娘,是不是有点......”

    话说到一半,罗什锦还是觉得不好说,又重新措辞:“就上次,我问你喜不喜欢她,你说的喜欢我感觉是对妹妹的喜欢,现在呢?你现在是不是、是不是有点超过对妹妹的那种喜欢了?”

    张郁青摘掉耳机,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若有所思似的。

    片刻后,他抬起头,忽然笑了,坦坦荡荡地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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