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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六十颗

    法兰克福的酒店价格波动一直很大。

    为了能够吸引旅行者, 法兰克福的很多酒店都会选择在周末——周五、周六和周日晚上这三个时间段、以及节假日和八月份降低房间的价格。

    不过,在主要交易会的时候,房间价格会骤然上涨到平时的3倍甚至4倍。

    现在还好,景玉提前登陆网站查过, 确认最近法兰克福没有大型的展览会和交易会。

    在下周的话, 有一个克里斯托弗节——这是个街头节日, 会有色彩缤纷的同性恋大游|行。

    景玉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刚洗过澡, 就听到手机响了一下。

    是克劳斯发来的短信。

    克劳斯:「谢谢你的关心」

    景玉:“嗯?”

    她的记忆实在称不上多么优秀, 尤其是今天晚上,她脑子里装满了大量的其他信息, 比如说认识了一些新的经销商, 又有一些曾经合作过的人想要约吃饭……

    人的脑子是有限的, 当景玉专注于这些东西的时候, 下意识就会忽略掉其他。

    想了好久,景玉也不确定自己今晚上有没有对克劳斯表现出“关心”。但以防万一,她仍旧谨慎、客气地回应。

    景玉:「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句话可能并不怎么酷。

    克劳斯:「明天晚上,你想要喝一杯吗?」

    景玉:「不了,我还有其他事情」

    景玉:「谢谢你」

    婉拒了克劳斯的邀约, 景玉重新坐起来, 认真地将头发吹干, 她太困了, 甚至可以站着睡觉。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自从和克劳斯合约结束之后,景玉从来没有梦到过他。

    但今晚是个意外, 她倒头便睡, 就像鸟儿落入水中, 她一头陷入有着克劳斯的梦境之中。

    梦里还是第一次冬猎的那天晚上,呼吸出的气体将车窗蒙上一层水雾,车窗是凉的,外面是深沉的、浓如墨的夜晚。景玉坐在克劳斯的腿上,她能够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痛苦的脸。

    克劳斯用温和的声音使她放轻松,景玉记不清楚自己当时有没有掉眼泪,但她意识到这点,克劳斯能够从她的颤栗中感到愉悦——不,或者说,他在享受安慰她的这一过程。

    颠倒的梦境延伸到现实中也是如出一辙的剧烈腹痛,景玉深夜中惊醒,才意识到,原来是生理期到了。

    她打内线电话给前台,请工作人员上来更换床品。

    每晚150欧的房费物有所值,工作人员在十分钟内就解决了景玉遇到的困境,还为她带来了一些生理用品。

    景玉还要了一粒止疼片。

    她的耐痛度并不高,除了克劳斯能够给予的疼痛外,她对其他的都敬谢不敏。

    景玉在法兰克福又住了四天,她其实原本只订了三晚房间,只是赵先生最近没有时间谈论合同,将时间改到了下周。

    景玉不得不给房东太太打电话,告诉她自己最近不能回去,没有办法陪伴她去逛街。

    房东太太表示理解,并祝她工作顺利。

    生理期让景玉并不怎么想出门活动,偶尔乘车去勃肯海姆区品尝一些物美价廉、具备着异国风味的外卖小吃。

    虽然很多大学都搬到了韦斯滕德,但直到现在,这里仍旧饱受法兰克福学生的喜爱。

    或者乘坐由法兰克福公共交通公司运营的苹果酒专列,只要6欧,就能享受近70分钟的城市风景,这个有轨电车从动物园和messe之间的美茵河两岸循环穿行,还能够品尝到列车上提供的苹果酒和椒盐脆饼。

    偶尔会有人主动搭讪,不过景玉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而是微笑着拒绝。

    欧美的审美相较而言比较多元化一些,景玉这种长相在有些人眼中看来并不算得上性、感,但也有一部分人认为非常的“hot”。

    景玉不确定自己今后还要不要留在德国。

    目前她也并不需要感情上的慰藉,因此也没有开展一段恋情的打算。

    再次遇到克劳斯先生,是商会活动结束后的第五天。

    景玉一直想拿下酒店订单的赵先生,他的儿子举办婚礼。不知道为什么,赵先生给景玉也送来了一张邀请函。

    因为新娘是生长在德国的女孩,这场婚礼基本上也是按照德国的习俗来举办的。

    算起来,这也是景玉到达德国之后,所参加的第一场当地人婚礼。

    婚礼在位于马尔堡的一家尖顶教堂中举行,有着优雅的石刻雕像。主圣坛后面是令人惊叹的巨大哥特式彩色玻璃,阳光穿透,五彩缤纷的光芒落下,将石质的地板也映照出一片灿烂光辉。

    按照这边的习俗,当新人并肩走入教堂的时候,站在两边的宾客要向新人抛洒米粒,预示着祝福。景玉也拿到了一小兜的米,摸了摸,忍不住轻轻叹一口气:“有点浪费。”

    “算不上浪费,”一个男声从耳侧传来,男人用德语说,“在婚礼结束后,这些米会在清理后送去饲料厂。我们明白中国人重视食物,只是也希望能够按照我们的习俗来完整地完成婚礼。”

    景玉抬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棕色头发,眼睛是很浓的绿色。

    他自我介绍:“马克西姆,新娘的哥哥。”

    景玉了然,她说:“jemma”

    “我知道您,”马克西姆笑起来,“克劳斯先生的辅助治疗者,等待白骑士拯救的落难公主。”

    他说话的语调很慢,遣词造句也很怪。

    听他在这时候提起克劳斯,景玉保持了高度警惕,她问:“谁告诉你的?”

    “不不不,别这样紧张,”马克西姆笑了,他耸耸肩,终于介绍自己的职业,“我是一名心理医生,曾经为克劳斯先生服务过。我知道您的存在,不过也仅仅是’知道’。”

    景玉直直地看着他:“马克西姆先生,作为心理医生,您应该知道,保护病人的隐私是最重要的职业道德。我如果是您,绝不会在这时候提起克劳斯先生。”

    她有点说不出道不明的恼怒,并非因为自己,而是马克西姆这样轻易地将克劳斯先生的事情说出来。

    即使景玉心里知道,即使她是克劳斯先生的“辅助治疗工具”。

    景玉不喜欢他这样“泄露隐私”。

    克劳斯先生一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心理状况。

    谈话到这里结束,载着新娘和新娘的马车停到入口处,这对新人互相搀扶着从红毯末端往前走,当周围人抛洒米粒的时候,景玉也从小包里面抓了一把米粒,和众人一样,用力地抛撒向新人。

    洁白的米粒落在新娘的裙摆上,像漂亮的、细细小小的珍珠碎块。

    马克西姆对景玉小声道歉:“很抱歉冒犯到您,请相信我,我并没有恶意。”

    景玉没有说话。

    她跟随着人群,前往教堂内落座,马克西姆选择坐在她旁边,仍旧试图和她攀谈。

    他可真是健谈,一直到坐下后还在聊。

    不过对方长记性了,不再提克劳斯先生的事情,而是问景玉的心理状况——

    “当初我很不赞成他们实施这个辅助治疗方法,才会选择离职,”马克西姆终于说出来原因,“这种辅助治疗有可能会导致克劳斯先生为了能够继续帮助您而伤害您、从而制造出一个仍旧需要他帮助的’可怜女孩’——喔,先不说这点,最令我担心的是,您有可能会因此过度依赖克劳斯先生、离不开他。”

    景玉说:“您想多了。”

    “坦白来说,一开始是我提出的‘辅助治疗’设想,但我并没有想到克劳斯先生真的会选择这么做。在意识到犯下错误后,我试图更正,但失败了。我想我需要为我的不成熟想法负起责任——”马克西姆顿了顿,“另一方面,出于健康的考虑,我认为您需要接受一个详细的心理评估,我想确认您目前的心理健康状况。”

    他很诚挚地邀请景玉做心理测评。

    “不需要,”景玉拒绝,“谢谢。”

    马克西姆看出来她的冷淡,但并没有放弃:“jemma小姐,我是第一个察觉到克劳斯先生具备异常心理状况的医生,我想没有人比我更能了解他。他的成长经历和心理状况比您想象中要复杂很多,也并非您眼中所看到的’白骑士’。”

    景玉头疼地想,该怎么才能让这个心理医生闭嘴。

    “鉴于克劳斯先生的特殊性,我真的很担心您会深深迷恋上他,”马克西姆说,“您应该明白,迷恋患有白骑士综合征的人会很危险,您有可能会因此遭受到严重的伤害。”

    景玉实在听不下去对方的形容。

    这个已离职的心理医生,将克劳斯先生形容成了一个恶魔。

    她简短地反问:“我迷恋克劳斯先生怎么了?我迷恋他迷恋到想给他生八个孩子有问题吗?”

    一句话果然成功让马克西姆沉默了。

    果然还是要以毒攻毒。

    只要她自己表现得够疯,心理医生就不会找上她。

    景玉终于得到片刻的宁静。

    她换了个坐姿,还没来得及放松,就听见克劳斯先生熟悉的声音:“jemma小姐,请问您旁边的位置有人吗?”

    景玉:“fuck”

    克劳斯:“嗯?”

    景玉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到刚才她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头也不抬,紧绷着脸,严肃回答他:“应该没有。”

    克劳斯说:“谢谢。”

    他从容地坐下,景玉低头,看到他洁净的、闪闪发亮的黑皮鞋。

    还有黑色长袜包裹下的脚踝,骨骼感很重,很性、感。

    不过景玉不敢再说话了,她老老实实地坐着,听克劳斯微笑着和马克西姆打招呼。

    很客气、礼貌的那种,简单的客套话。

    在打过招呼之后,克劳斯若无其事地询问景玉:“抱歉,我忘记带瓷器了,请问你有多余的吗?”

    按照德国的习俗,他们要在新郎新娘走出教堂的时候摔掉一些瓷器。

    和中国不同,德国认为在婚礼上打破东西是好的征兆,这寓意着除去往日的烦恼,迎来甜蜜的开端。

    在刚才分发米粒的时候,宾客也都领到了一些可以摔的,拇指大小的小瓷瓶。

    景玉镇定地分给他三个。

    她想,克劳斯应该没有听懂她刚刚那句愤怒之下的德语。

    毕竟考虑到是在公共场合,她用的声音并不高。

    这口气还没有彻底放松下来,景玉听到克劳斯文质彬彬地低声用中文说:“jemma,很高兴你愿意和我孕育后代。但生育对于女性的健康影响很大,我认为八个孩子有点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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