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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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她要去相亲?

    时鸢下飞机抵达医院时,已是深夜。

    医院vip病房外的走廊里静悄悄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吸进肺里都是冰凉的。

    重症监护室外,时鸢隔着玻璃,怔然地看着病床上挂满呼吸器的老人。

    “奶奶已经脱离危险了,应该明天才能醒过来,别担心了。”

    蓦地,她鼻尖一酸,声音不受控制地染上哭腔:“明明前段时间都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严重了呢....”

    季云笙垂了垂眼,藏起眼底那抹暗光,嗓音愈发温柔:“奶奶年纪大了,之前又动过这么大的手术,身体状况不稳定也很正常。”

    顿了顿,他又温声劝她:“好了,时间很晚了,你先去睡一会儿,奶奶这里我看着就好。”

    时鸢的目光一瞬都不曾离开病床,她摇了摇头,执拗道:“我不困,我就呆在这里,等奶奶醒过来。”

    时鸢虽然看着柔软心软,可一旦倔起来,谁也劝不动。

    见她执意要等,季云笙也没有再劝,叫人去拿毯子过来。

    医院长椅冰凉,时鸢呆坐在那里,脑中思绪一段乱麻。

    自责,愧疚等等情绪全都一股脑儿地涌上来,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椅子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短短几个小时里,无数个片段在梦境里揉杂成一团。

    画面是真实而错乱的。

    第一个场景,也是在医院里。

    那时奶奶还站在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

    一老一小两道身影,看着门内重症监护室里的心脏监视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白色的身影推着各种仪器进进出出。

    最后,躺在床上的人还是被盖上了白布。

    紧接着,她听见了身旁重物坠地的声音。

    刚刚还在紧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

    奶奶晕倒了。

    她呆呆地看着护士把奶奶抬走,慌神的瞬间,她却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警察局门口。

    那夜,大雨倾盆。好多人撑着伞,围在那里。

    他们将一道身影围困在中间,哭喊着,唾骂着,让他赔命。

    大雨迷蒙了她眼前的视线,她拼命往人群里挤啊挤,终于看清了。

    雨幕里,少年背影单薄,被人推搡拉扯,最后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他是跪着的,背脊却挺得僵直。

    她急得哭了出来,她想冲过去拉起他,告诉他不准跪。

    可是人墙挡在她的面前,她过不去。

    时鸢她瘫坐在地上,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挡在她面前的一切障碍都消失了。

    没有人再拦着她了,她终于可以去找他了。

    她踉跄地起身,忽然,一道熟悉浑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鸢鸢,别去。”

    她怔怔地转身,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身后,拥有着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是她的父亲。

    他微笑着冲她招了招手,一如记忆深处的样子。

    太过真实,让她甚至分不清眼前的画面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时鸢....时鸢......”

    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硬生生将时鸢从扭曲的梦境中拉回现实。

    时鸢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雪白的天花板。

    她恍惚片刻,才看见旁边吊着的药水瓶。

    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滑进血管,刺得时鸢意识彻底回笼。

    见她醒了,季云笙终于松下一口气,如释重负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时鸢张了张唇,只觉得嗓子眼里像是有刀片在割一样的疼。

    她的声音沙哑:“我刚刚...是睡着了吗?”

    季云笙轻叹了声:“你发烧了,39度。刚刚在外面晕倒了。”

    发烧了啊。

    难怪,时鸢觉得此刻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

    下一刻,季云笙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试探了一下温度。

    “还好,现在已经退烧了。”

    这个动作有些亲昵,时鸢下意识侧头躲了躲。

    “奶奶醒了吗?”

    察觉到她潜意识里的抗拒,季云笙目光暗了暗,很快便掩住了。

    他点了点头,又阻止她道:“刚刚才清醒,你输完液再过去。你现在的脸色太憔悴,奶奶看见你这样会担心的。”

    最后一句成功止住了时鸢接下来的动作。

    她虽然着急看奶奶,可也不想让老人家再为她操心。

    于是时鸢只好先耐心等着输液管里的药液流尽,然后去卫生间用清水洗了把脸。

    镜子里,她的脸色苍白,白日画的淡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一双杏眸里布着血丝,眼睛也有些肿了,气色憔悴得不像话。

    时鸢只能管护士借来冰袋,让眼睛看着不像刚哭过之后那么肿之后,才进到病房里。

    病床上,呼吸器已经暂时被撤了下来。

    看着床上骨瘦如柴的老人,时鸢慢慢挪步过去,轻声唤道:“奶奶。”

    老太太抬头看过来,神情茫然,“你是谁啊?”

    这句话问出来,时鸢便知道,奶奶是又不记得了。

    从那年查出病情之后,老人家的记性就越来越差,患上了阿兹海默症。

    甚至有的时候连人脸也记不得了,记忆错乱,还会像小孩子一样玩玩具。

    时鸢眼眶发酸,只能咬着唇克制。

    她艰难挤出一个笑:“奶奶,我是鸢鸢。”

    老太太又盯着她脸仔细端详了会儿,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啊,鸢鸢...是奶奶的鸢鸢,奶奶想起来了。”

    老太太冲她笑呵呵伸出手,笑容一如从前的慈祥:“我的宝贝鸢鸢怎么又瘦了,小脸比上次看着好像更尖了。”

    时鸢握住那只削瘦如枯木般的手,费力挽起一个笑:“因为要上镜,不能太胖,所以减肥了。”

    老太太皱起眉,不赞同道:“小姑娘减什么肥呀,又不胖,鸢鸢怎么样都好看,谁也比不了。”

    话落,时鸢的眼睛又是一阵发酸。

    不论自己如何,在家人眼里永远都是最好的。

    老太太爱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忽然又想起什么,冲她身后张望,疑惑道:“鸢鸢,阿忌呢?今天放学他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时鸢怔了下,随即她便反应过来,奶奶这是又记忆错乱了。

    她垂下眼,藏起眼底的黯然,一边倒水一边回答:“他....他今天又没交作业,老师罚他放学之后打扫教室,所以没来。”

    “啊.....这样啊。那那个.....”老太太似是绞尽脑汁地在想名字,嘀咕了半天却也没想起来,“他来没来啊?”

    时鸢不解:“您说谁?”

    这时,保姆陈月香刚好推门进来,听见时鸢问的,就帮着回答:“是医院里的一个护工小伙子,好像是哪个大学来的志愿者。”

    “老太太之前住院那一年,那个大学生护工大概一两个月来一次,跟医院里的其他人倒不太熟,每次过来的时候带着口罩,说自己脸上受了伤,怕吓着老人家,不过眉眼倒是生得可漂亮哩。”

    说完,陈月香又感叹了句:“桌上那些小玩具,都是那小伙子做的,人可有耐心了,脾气也好得很。有几次老人家上床费劲,都是他把人抱上去的,特别会照顾人。”

    “大学生志愿者吗....”

    时鸢思索片刻,目光又落在床头柜上摆着的一堆木质小玩具上。

    应该是她想多了吧。

    也许是因为时鸢来陪护的原因,老太太的身体状况好转得格外快。而因为公司有急事,季云笙没留两天便先回去了。

    呆在医院的这两天里,时鸢亲自给邱锐打了电话致歉,原本以为《沉溺》这部戏已经没着落了,却没想到邱锐告诉她,宁意知这个角色已经是她的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剧组五天后就要开机,她得尽快赶回去。

    可这边,奶奶的身体刚有好转,时鸢又不忍心这么快就离开。

    老人家身体状况不好,没办法跟她折腾到北城去养病。

    一时间,时鸢又陷入两难的境地里。

    这天下午,天气回暖了些,病房里,暖洋洋的光线照进来,洒在雪白的床单上。

    时鸢端着热水进来时,老太太正在床上拿着针线打毛衣。

    许是因为这两天老太太身体好了些,意识也格外清醒,认不清人的情况也少了。

    见她回来,老太太把手里的针线放下,蓦地有些发愁:“鸢鸢,你是不是还有事没有忙完?忙的话就回去吧,奶奶这有人照顾,不用你惦记。”

    “没事的奶奶,我再多陪您两天。”

    “你回去吧,正好奶奶有件事要跟你说。”

    老太太一手在枕头底下摸索半天,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条给她,上面写了一串号码。

    “这个啊,是奶奶前段时间在医院楼下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刘阿姨。人好,也热心,上次见过你一面,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她说她儿子也正好在北城呢........”

    话说到这,时鸢当然明白了老人家的意思。

    这是要给她安排相亲啊。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奶奶,我.....”

    “哎呀,那个小伙子奶奶见过一次。人帅得不得了,是做警察的,虽然工作不太稳定,但人看着是个踏实善良的。你一个人在外面,奶奶不放心。虽然说云笙这孩子也好,可你不喜欢,也不能强求。”

    老太太说着说着,又把小纸条往她手里递:“正好你们都在北城,有空你就去见见,万一你喜欢呢,对不对。”

    “这个是微信号,你先加上。”

    老人家本就生着病,时鸢只能先顺着她的意思,拿出手机把微信号先加上了。

    时鸢本来想着先礼貌性地把名字发过去,可又怕人家万一直接拒绝了,奶奶还在旁边看着,恐怕会不开心。

    于是她只好先编辑了一条微信过去,起码先应付了奶奶,等到见面的时候再跟人家道歉说明情况。

    那头回复的速度很快,说明天就有时间。

    奶奶还在一旁看着,时鸢有点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约个了时间地点。

    见状,老太太终于乐呵了:“太好了。你明天就准备回去吧鸢鸢,奶奶这里有你陈阿姨照顾,不用你担心。等见到那个小伙子的时候,记得拍张照片给奶奶发过来啊。”

    “.......好。”

    当晚,嘱咐好保姆一些事情之后,时鸢就被催着启程回了北城。

    落地之后,时鸢刚出机场,就被冻得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来回奔波,她的感冒不但没好,反而还有些加重了。

    今天是洛清漪亲自开车接的她,等时鸢一上车,洛清漪就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洛清漪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瞄了一眼时鸢的脸色,担忧道:“感冒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明天可能还要去剧组签一下合同,拍定妆照,能撑住吗?”

    时鸢点头,安慰她说:“没事,小感冒而已。”

    洛清漪显然有点信不过她,碎碎念道:“你以前很少生病的,我担心这次别一次来个猛的.....不行我联系导演,咱们休息两天吧。”

    时鸢靠在座位里,嗓音极轻,透着几分病弱。

    “不用,别因为我耽误了剧组进度。”

    否则,又给了别人由头来诟病,热搜又有了。

    洛清漪也想到了这层,只好将请假的念头先作罢。

    “对了,和裴.......”洛清漪顿了下,不太自然地改口:“裴总的那些热搜,已经被撤下去了。过两天再用微博发一条进组的照片,粉丝的注意力就回来了。”

    时鸢闭着眼嗯了声,瞧不出什么情绪。

    暮色下,车流缓缓行驶,轻缓的音乐在车内流动,让人慢慢放松下来。。

    时鸢忽然出声问:“明天拍完定妆照之后,就没什么安排了吧。”

    洛清漪点头,勉强分神问她:“没了,怎么,你有事吗?”

    时鸢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嗯,要去相亲。”

    “????”

    次日下午。

    裴氏集团总部大楼。

    会议室外,周景林正拿着手机焦急地来回踱步。

    《沉溺》试镜结束后的这几天,裴忌几乎每天都住在公司里。

    没日没夜地工作,开会。

    这几天公司气压低得惊人,可以说是人人自危。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忌最近的心情极差。原本裴忌训人就丝毫不留情面,最近只要有人在工作上出了差错,即便是公司高层,以前或许只是挨上一顿臭骂赔上季度奖金,现在直接卷铺盖滚蛋。

    周景林也同样绷紧了十二分精神应付工作,忙得昏天黑地,以至于连昨晚时鸢回到北城的消息都没来得及上报。

    周景林知道,裴忌的脾气突然变得极差,应该跟时鸢那天突然离开片场脱不了关系。

    而眼下还没过几天,他也不敢确定裴忌到底消没消气,万一他自作主张地时鸢回来的消息报告上去,可能明天被分配去缅甸分公司的就是他了。

    两个人闹别扭,遭殃的可是他们这些底层社畜。

    纠结片刻后,周景林还是决定先给时鸢的经纪人打个电话,探探时鸢的态度再说。

    很快,女人悦耳礼貌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您好,哪位。”

    “您好洛小姐,我是裴氏集团总裁特助,周景林。”

    如果说刚刚洛清漪的语气还算客气,听到裴氏两个字后,显然变得不耐烦起来。

    “有事吗?”

    身为总裁特助这几年,周景林倒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堂而皇之地不待见。

    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胡乱找了个理由:“是这样的,关于《沉溺》这部电影,我们裴总还有一些细节上的问题需要跟时小姐敲定一下,想看看时小姐今天有没有时间。”

    洛清漪当然也一下子听出来这就是借口,非常直截了当地拒绝:“抱歉啊,我们家鸢鸢没空。有事可以直接跟我聊。”

    那头,洛清漪又干脆利落道:“另外,麻烦你转告一下你们裴总,没事请不要骚扰我们家艺人。”

    她还顺道在“骚扰”两个字上特意加了重音。

    周景林:“...........”

    “她下午还忙着要去相亲。谢谢。”

    “啪”得一声,电话被无情挂断。

    就在周景林还没想好要怎么把相亲这个消息委婉地告诉裴忌时,会议室大门已经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出。

    为首的男人身型挺拔显眼,被西裤剪裁包裹的长腿利落分明,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息,戾气丛生,让人下意识不敢靠近。

    他只穿了件黑衬衫,没打领带,领口随意散着,露出冷□□致的锁骨,矜贵至极。

    走廊里的员工纷纷低头避到两侧,让出一条路来。

    周景林快步流星跟在后面,脑中只是想象一下等会裴忌知道时鸢要去相亲的消息之后会是什么样,就已经想放弃这个饭碗了。

    “裴总....有件事....”

    话未说完,就被裴忌冷声打断:“你也被里面那群老东西传染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

    周景林只好硬着头皮补充道:“是时小姐,昨晚已经回到北城了。”

    话音一落,前方的人脚步微不可查地滞了下,很快便恢复自然。

    下一刻,裴忌冷笑一声:“你是她的助理还是我的助理?”

    “..........时小姐的经纪人说,时小姐下午要去相亲。”

    面前的人脚步骤停。

    周景林哪怕是在他的背后,也能感受到那阵狂风暴雨袭来的可怖气息,刚刚若无其事的伪装已经彻底被撕破。

    男人薄唇轻启,阴沉地挤出两个字。

    “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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