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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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从周一接到任务,到周三把报价表交给文琴,再到周五孙总拍板敲定,给日本人送烫花摆件的任务,占喜算是初步完成。

    接下来,就是和对方保持联系,直到一周后作品完成为止。

    孙总选定的花就是那盆“好运来”,合作的乙方自然是“小鱼鱼手作烫花”,因为他家报价最便宜,只要三千六。

    占喜给孙总的解释是:“这个……是限时特价,只有这一款,原价要六千呢!”

    孙总很满意,夸占喜工作效率高,把这事儿完全交给她去办。

    关于三千六这个价格,其实“小鱼鱼手作烫花”一开始是不认账的,占喜就把自己和“好大一头鱼”在P站的聊天截图发过去,对方赖不过,只能答应下来。

    付掉定金后,占喜终于有机会向对方提出一个问题。

    【草莓蛋糕】:你和好大一头鱼其实不是同一个人吧?

    【小鱼鱼手作烫花】:亲,为什么这么问?

    【草莓蛋糕】:你俩讲话语气都不一样。

    【小鱼鱼手作烫花】:亲,实不相瞒,他是我这工作室的小伙计,文化不高,有时候讲话可能会词不达意,还请您多包涵。

    文化不高的小伙计啊……原来如此。

    占喜托着下巴想入非非,这么说来,那双漂亮的手,主人应该是“好大一头鱼”,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十几、二十岁的男孩子?手怎么能这么巧呀!

    方旭在线上态度挺好,私底下已经气到吐血。这单生意做成了比没做成都要郁闷,要是被同行知道这报价,绝对会被拉仇恨,所以他和骆静语沟通时火气就冒了出来。

    【方旭】:你丫就是有病!还网络一线牵呢!亏本的买卖也做!

    【好大一头鱼】:没亏本。

    【方旭】:我要求按4000核算分成!一个赠品都不会送!

    【好大一头鱼】:行。

    【方旭】:这个客户很麻烦,要求每天发制作进度,说担心会做得很丑,你报的价,我懒得中间传话,到时候就把你微信号甩给人家了。

    【好大一头鱼】:好。

    占喜和方旭沟通交货方式,方旭说用快递,占喜担心快递包装会把花的造型弄坏,方旭再三保证包装绝对没问题,占喜才把公司地址报给他。

    方旭一看就乐了。

    【小鱼鱼手作烫花】:亲,您在钱塘?

    【草莓蛋糕】:对啊。

    【小鱼鱼手作烫花】:巧了!我的工作室也在钱塘,那不用快递了,到时候做好了我找人给您送货上门吧,也省得包装了。

    占喜求之不得,约好一周后的周五白天当面交货。

    方旭又发给她一个微信号,让她添加好友,说Q站上聊私信不方便,以后就用微信每天给她报进度。

    占喜搜索了一下,对方的昵称是“好大一头鱼”,头像是一只蓝色的卡通鲸鱼,这个ID令占喜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惊喜,很快就发送好友申请,不过依旧没有开放朋友圈。

    没多久,对方通过申请。

    【你已添加了好大一头鱼,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鸡蛋布丁】:你好!

    【好大一头鱼】:你好。

    【鸡蛋布丁】:那天晚上在P站和我聊天的是你吧?

    骆静语迟疑了一下,回答。

    【好大一头鱼】:是。

    【鸡蛋布丁】:那我下单的那盆花也是你来做吗?

    【好大一头鱼】:是。

    【鸡蛋布丁】:那下周五送货上门的是你吗?

    骆静语皱眉看着手机屏幕,【鸡蛋布丁】的头像是一个圆滚滚的蛋壳小人。他想,这人就是【糖氽蛋】?是不是很喜欢吃鸡蛋啊?

    【好大一头鱼】:你在钱塘?

    【鸡蛋布丁】:对呀~[开心]

    【好大一头鱼】:现在不能知道谁是送货。

    【鸡蛋布丁】:好吧,那看你们安排了,请一定要帮我们做得精致一些哦,是送人的礼物,拜托拜托,谢谢啦!

    【鸡蛋布丁】:猫猫卖萌.jpg

    唔……骆静语在心里判断,对方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

    一周工作结束,占喜终于迎来一个不用复习功课的双休日。

    她悄悄和罗欣然约好周六去看房,周五晚上向秦菲解释,说第二天要和大学同学见面,没法子接送威威去少年宫兴趣班。

    这是威威上小学后,占喜揽下的活儿。小侄子也很辛苦,每周六上午9点上课到10点半,下午1点半上到4点,早出晚归,中间还得找个地方吃饭休息。

    占杰是指望不上的,秦菲有时周六也要加班,占喜就自告奋勇由她接送。哪知三个月来,即使秦菲不加班,接送的活儿也不知不觉变成了占喜的分内事。

    秦菲听到以后脸色就不太好看,占杰问了一声:“欢欢,和哪个大学同学见面?是那个晴晴还是姓罗的?”

    三个室友中,姚颖回老家工作了,赵晴晴和罗欣然都留在钱塘,前者在本校读研,后者工作。

    “罗欣然。”占喜回答,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占杰眉头皱起来了:“你和她怎么还有联系?不是和你说了别和她来往么?那不是个正经女孩子,又抽烟又喝酒,你也不怕被她带坏!”

    占喜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要是被妈知道了,不仅要骂你,还要怪我,你听哥一句,上学时是没办法,毕业了就少和她来往!”占杰语气很重。

    占喜依旧没应声,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但她也不想去反驳,在老妈和哥哥这儿,罗欣然早已被打上“不三不四”的标签,解释再多也没用。

    占杰见妹妹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不忍心了,语重心长地说:“我们也是为你好,你这么大个人了,交朋友要慎重,近墨者黑明白吗?行了行了,明天早点回来吃饭。”

    占喜小声说:“我不回来吃饭,在外面吃。”

    秦菲看占杰脸色一变,抢在他开口前插嘴:“小姑娘偶尔在外面吃顿饭不是很正常嘛,你这做哥的管得也太宽了。”

    占杰叹口气,没再为难占喜,秦菲则乐呵呵地挽住丈夫的胳膊,问:“哎,你明天加班不啦?你要是不加班,咱们晚上也出去吃呀?好久没带威威出去吃大餐了。”

    占喜看她一眼,默默地滚回房间。

    ——

    周六下午,占喜在青雀门地铁站和罗欣然碰头,因为之前占喜备考的缘故,她俩国庆节后就没见过面,这时候见到,占喜很开心。

    她非常喜欢罗欣然,抽烟喝酒怎么了?泡酒吧怎么了?老换男朋友又怎么了?罗欣然身上有占喜最向往的一种东西,那就是——自由。

    不过这次见到,罗欣然的形象令占喜大吃一惊,她戴着一顶毛线帽,原本的栗色长发从后脖看一点都没有了,后脖上的玫瑰纹身倒是清晰可见。

    “你头发呢?!”占喜瞪大眼睛问。

    罗欣然漫不经心地摘下帽子给她看,居然是一个板寸头,鬓边只剩青皮,问:“帅不?”

    “我的天啊!你干吗把头发剃了啊?!”占喜真的吓一大跳。

    “别提了,皮皮虾那个傻逼,前阵子我剪了个短发就和我闹脾气,我一生气就把头发全剃了,顺便把他也踹了。”罗欣然又戴上毛线帽,笑着问,“挺帅的吧?就是太冷了。”

    占喜:“……”

    她更震惊了:“不是!什么?你和皮皮虾分手了?”

    “嗯,管东管西,真以为自己是颗蒜了。”罗欣然和占喜差不多高,都接近1米7,但和占喜一身粉色羽绒服、淑女甜美的穿衣风格不同,罗欣然向来钟情于冷硬风,一身军绿色棉夹克、破洞裤和铆钉靴,是迟贵兰看了会掐人中的那种打扮。

    两个女生边走边聊,互相说了近况,找到中介门店后,一个姓刘的男中介带她们去附近看房。

    离占喜上班的大厦比较近的几个小区里,最合适租房的是一个叫青雀佳苑的小区,因为那儿有很多小户型电梯房,房东买来就是出租用的。

    看过两套房,占喜和罗欣然跟着中介去看第三套。这套房子在小区最南面,八楼802室,阳台外面就是无遮挡街景,能看到几百米外占喜工作的大厦。屋里一室一厅一厨一卫,面积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

    刘中介说:“这套装修完才一年,家具家电都齐全,很适合女孩子一个人住,看中了要抓紧,这样的小户型很俏的。”

    两个女孩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罗欣然说:“这套不错啊,比刚才看的那两套都好。”

    占喜也挺满意的,问过房租,2300元一个月,付三押一,她存款有两万多,足够了。

    她想,回家得把这事儿告诉占杰,免不了挨一顿削,但一想到能搬出来单住,占喜心里还是兴奋期待居多。

    看得差不多,刘中介说:“走吧,还有最后一套。”

    “好。”占喜戴上口罩,一周了,她的感冒还没好,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鼻子塞得让她难受。

    ——

    订单接下,一周后交货,骆静语准备开工。

    他将那张“好运来”彩打出来,再一次仔细研究。

    这些年他做烫花,做得最多的其实是首饰、发饰和衣饰,偶尔也帮老师去布展做大件,即使是做花卉摆件,也都是由他自己设计,不会像现在这样照着图片来做。

    这类似于命题作文,骆静语知道客户的需求,也不是说一定要做得和图片一模一样,那本来就不可能。客户要求的是做出这盆花的神韵,格调要高雅美观,风格则需精致细腻,送出去让人感受到手工艺人的诚意。

    这是一盆中国传统插花,用的花器是缸,直立式不对称构图。左下角是三朵葵百合,花瓣是深浅不一的紫红色,边缘逐渐泛白,花瓣上还有深紫色的斑点;中心及右下角是高低错落的三枝望鹤兰,形态不一;整盆插花搭配的绿叶是龙柏和阔叶十大功劳,层层叠叠,每一样做起来都不简单。

    葵百合和望鹤兰都是骆静语熟悉的花型,不需要去买鲜花来观察,难点在于修剪、调试花型以及最后的组装。

    不过现阶段,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出门去买一个小小的缸。

    ——

    刘中介带着两个女生站在八楼等下行电梯。

    电梯停了,门缓缓打开,里头已经站着一个人。

    占喜抬头看了他一眼,是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头发蓬松,一身黑衣黑裤,脸上戴着黑色口罩,两只手揣在兜里。

    三人依次进入轿厢时,那男人口罩上露出的一双眼睛低低垂着,并没有看他们,人还往角落里挪了一步,肩膀往轿厢壁一靠,懒懒散散的模样。

    电梯门关上,一路往下,轿厢里没人说话。

    占喜站得离那男人最近,偷偷瞥他一眼,能看到他右眼纤长浓密的眼睫毛,轻轻地眨巴了两下。

    “叮”,一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四人鱼贯而出,黑衣男人走在最后。

    走出单元门,刘中介对两个女孩说:“跟我来吧,还有一套在小区西面。”

    占喜回了下头,发现那个年轻男人已经戴起羽绒服的兜帽,揣着手快步向小区大门走去。

    她没多想,罗欣然却吹了声口哨,用手肘撞撞她,小声说:“嘿,是个帅哥哦。”

    “嗯?”占喜疑惑,又回头看那男人,只留下一个老远的背影,“刚才那个?你怎么看出来的呀?人家戴着口罩呢。”

    罗欣然语气笃定:“眉毛眼睛鼻梁骨,长得贼好,个儿也高,骨架子很完美。”

    占喜失笑:“你这是管中窥豹吧?”

    “我这是见微知著。”罗欣然促狭地笑,“你不也在电梯里偷看么?别以为我没看到。”

    “我哪有偷看。”占喜庆幸自己也戴着口罩,红了脸罗欣然也看不到,糗她,“你好像很遗憾啊,刚才怎么不去撩一下?”

    “唉……”罗欣然摸摸自己的毛线帽,“我现在跟个晚期病人似的,和帅哥撩骚就算了。要撩也得你去撩,我家喜儿长得多好看啊!”

    占喜不停摇头:“我不行,我胆小,要让我去撩,开口就得是‘请问您是公务员还是事业编啊?’”

    “你没救了!”罗欣然哈哈大笑,挽住占喜的手臂,“走吧,看完最后一套房,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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