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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遗世

    结婚后的第数不清多少年,陆嘉川还是会对祝以临发痴。

    该症状具体表现为:神游天外,反应迟钝,傻笑,哼哼唧唧地黏着祝以临不放,同时念经似的,无限重复播放“我好爱你啊”这句话。

    一开始,祝以临会说:“我也好爱你,宝贝儿。”

    次数多了,祝以临觉得天天爱来爱去有点肉麻,就忍不住笑:“知道了知道了。”

    陆嘉川顿时不高兴:“什么叫‘知道了’?”

    祝以临:“就是我也爱你的意思。”

    陆嘉川哼了声,勉强宽宏大量一次,不计较。

    再后来,次数实在太多了,祝以临应付他的话术都换过几十轮,实在不知道怎么反应才能让这个黏人精满意,只好反客为主。每当陆嘉川开始念经,祝以临就严肃起来,亲陆嘉川一口,先把人亲懵,然后警告:“闭嘴,不许再‘爱我’了。”

    陆嘉川要反驳,祝以临就再亲上去,非得把他的嘴堵死不可。

    陆嘉川果然闭嘴了。

    但没多久就反应过来:念经就能被亲亲,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他更来劲了。

    祝以临大败。

    其实这也怪不得陆嘉川。

    他觉得没人能不对祝以临发痴(当然,他坚决禁止别人这么做),而且他合法地拥有祝以临——管他妈的哪国法,陆嘉川说合法就合法——总之,他忍不住,他就要当花痴,谁都管不了。

    陆总如此霸道,祝以临被深深折服。

    今天晚上,他们俩吃完晚饭,遛完狗,一起躺在大沙发上发呆加闲聊。

    陆嘉川心血来潮,突然说:“祝以临,我问你个事啊。”

    他很少这样直呼祝以临的大名,祝以临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了,从懒洋洋半睡半醒的状态里暂时脱离,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

    陆嘉川说:“咱俩没在一起的那几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祝以临低声一笑,“废话,这个问题不是早就问过了。”

    陆嘉川靠过去一些,俯在祝以临身上,低头,嗓音也低,几乎贴着祝以临的嘴唇说:“那你‘最想我’的时候,是哪一天?——不许说‘每一天’,敷衍。”

    祝以临又笑:“我忘了。”

    “不许忘。”

    “真忘了。”

    “不行。”陆嘉川不高兴地亲了他一口,祝以临半闭着眼,享受了这个吻,但是没吭声。

    陆嘉川说:“我来猜猜。”

    “行,你猜。”陆嘉川太好笑了,虽然也不知道具体哪里好笑,但祝以临就是觉得他好笑。不然为什么一看见陆嘉川,他弯起的嘴角就抻不平?

    “是你拍戏受伤那次吗?”陆嘉川说,“那天你被送进医院抢救,陪在你身边的只有温娴,你一定很想我吧?”

    祝以临摇头:“不是那次。”

    “真不是?”陆嘉川不气馁,又问,“是我生日吗?你一定每年都记得我的生日,你会特别想我吧,一定会。”

    祝以临稍微抬了下头,主动碰了碰陆嘉川的嘴唇,“你生日那天我会想你,但也不对,重新猜。”

    “……”

    陆嘉川猜不出来,讨好地抱住祝以临,威逼加求饶:“别卖关子了,祝以临哥哥,你行行好,快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否则我要生气了!”

    祝以临佯装被威胁到了:“行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

    但是,怎么说呢?

    祝以临不是不好意思开口,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陆嘉川太善于表达了,每天把“我好爱你啊”挂在嘴边,每一句表白都极尽爱意,受过什么委屈,也能一五一十并楚楚可怜地讲给他听,可祝以临尽管有对爱人坦诚的真心,却好像学不会“倾诉”这项技能。

    他什么时候最想陆嘉川?

    这个问题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很难选出一个“最”,因为感情没有量化标准,但祝以临还真能,他确实有过“最想”这种感受。

    那是多少年前,他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是一个光辉灿烂的夜晚。

    那天晚上,祝以临登台领奖——领的是什么奖,不重要,他也忘了,但那是他心理转变的一座里程碑,从那一刻开始,他好像红到不能更红了,也平静到不能更平静了。

    台上,颁奖嘉宾眼含赞赏。

    台下,镁光灯闪烁不停,粉丝的尖叫,同行的艳羡,朋友的祝福……这一切将他高高捧起,他直入云端,看谁都得低头,仿佛整个世界在他脚下。

    那是一种什么感受呢?

    ——遗世独立。

    但祝以临没开心起来。

    他站在无尽的光芒里,清晰地感觉到,当初那个会被不知名垃圾导演威胁迫害的他,已经完全远去了,那些脆弱、茫然、恐惧的影子,被光芒驱逐,从他的灵魂里出窍,一丝不剩。

    祝以临成功了。

    可他却恍然觉得:走到头了。

    “原来遗世独立是这个意思。”祝以临神思恍惚地想。

    站在谁都够不到的高度,和整个世界断绝关系,眼前一片空旷,宇宙刹那间失声。他不再需要为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而拼命,他已经成为了,他卸下满身枷锁,摘下一个又一个生活的面具,停下来思考:剩下的是什么呢?

    是真正的“自我”吗?

    还是某个被他封印在心里许多年,自己也不敢窥视的人?

    ……原来那个人,已经成为了他的“自我”的一部分啊。

    祝以临在那一刻,无法自控地意识到,他很想陆嘉川。

    后来,他们在一起很久很久以后,每每谈到爱情,陆嘉川都觉得,他对祝以临的爱痛苦,热烈,又甜蜜。而他很难感受到,祝以临对他的爱,是寂寞的。

    如渺远的月光,如寂静的雪原,如空谷的风声,如飘上云端,遗世独立的伤心。

    “那天晚上,我终于体会到‘功成名就’是什么感觉,所以啊,我很想你。”祝以临说,“别问为什么,你不会不懂吧?有了江山,当然要想一想美人了。”

    陆嘉川:“呸,你还敷衍我,渣男。”

    祝以临笑着不说话。

    “算了,你不说就不说吧,我又不是不懂。”陆嘉川推开试图往他俩怀里挤的小草莓,小狗“嗷呜”一声,咬住了他的袖子,陆嘉川一边跟狗斗法,一边茶里茶气地说,“我只是想听哥哥亲口告白罢了,虽然听不到有点伤心,但哥哥开心就好,我没关系,我能忍住的,我不会哭……”

    祝以临:“……”

    后来祝以临还是说了。

    陆嘉川简直烦死个人,他根本忍不住,再一次祭出念经大法,祝以临走到哪儿,他就黏到哪儿,跟个随身听似的,开了单曲循环模式,反复播放“祝以临你开心就好,我不生气”,偶尔插播一首“只要哥哥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怎么对待我都行,我没有怨言”。

    祝以临:“……”

    不仅祝以临烦,小草莓也要被陆嘉川烦死了,甚至连他们家养的花,都比平时蔫了几分。

    祝以临宣布投降,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

    陆嘉川听完,当场表演了一个蹬鼻子上脸,他说:“呵,不过如此,还没我爱你多。”

    祝以临困了,一巴掌推开他,回卧室换睡衣。

    扣子刚解开,陆嘉川就贴了上来,甜腻腻地说:“我好爱你啊,哥哥。”

    “又来。”祝以临打了个呵欠。

    “不是,这次是真情流露。”陆嘉川说,“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好吧,你知道一点,但这一点只是冰山一角,我对你的爱,永远比你想象的多。”

    “……”

    祝以临停下动作,认真看了他一眼。

    陆嘉川站直了:“看我干什么?你不服啊。”

    祝以临又笑,心里忍不住想,陆嘉川可真是个奇葩,你说他傻吧,其实他很聪明,可要说他聪明吧,他又有点缺心眼,简直是个烦人精,也是个可爱鬼。

    “我也一样。”祝以临穿好睡衣,躺上床,“但我不想跟你比较谁爱得多、谁爱得少,你是小学生吗?比赛呢?在乎输赢的人,怎么会懂什么是‘爱’?”

    他这么说,陆嘉川立刻不服了:“我哪里在乎输赢了?我随便说说的好吗?我怎么可能不懂什么是‘爱’?”

    祝以临很难不笑:“哦,那你说什么是‘爱’?”

    陆嘉川沉默了一会儿,破天荒地不会表达了。

    他躺到祝以临身边,搂住祝以临的腰,几乎有点窘迫,“哥,要不你先说,你觉得呢?”

    祝以临其实也不知道,“爱”如此抽象,千百年来无数文艺作品也解释不清,它没有标准答案,但如果一定要将它具象化,祝以临发自内心地觉得:“爱就是——”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是陆嘉川。”

    陆嘉川一愣,着实被他哄舒服了,趴在祝以临耳边笑得发抖,还装苦恼:“哥哥,你可真会勾引我,让我对你更死心塌地是吧?渣男。”

    “得了便宜还卖乖。”祝以临在被子里踢了他一下。

    陆嘉川开心得要命。

    他想了想自己的答案。

    爱是什么呢?

    祝以临说是“陆嘉川”,但他觉得,爱是“不能没有祝以临的陆嘉川”,请祝以临留在他身边,喜欢他,渴望他,永远看向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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