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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非常人

    会仙楼外一片混乱。

    高小六也不是孤勇一人,在被刘家仆从抓住的时候,扯着嗓子喊来人“谁还没个人手——”

    酒楼里原本被官差问话的伙计们都冲出来,抱腿的抱腿,扭胳膊的扭胳膊,和刘家的仆从撕扯在一起。

    差役官员们都被挤得东倒西歪喊着“都住手!”,他们的喊声在喧嚣中被淹没。

    刘家的仆从不肯听,公子都死了,他们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再护不住公子的尸首,那就彻底没命了,大难临头还管这些官老爷干什么。

    高小六这边更不听了,他们不是死者也是凶手,怕个鬼!

    四周围观闲人的起哄叫好,街上如同开了锅的水。

    直到张元一声怒吼。

    “高小六!你再荒唐我就关你进大牢!你十天半个月休想再赌钱!”

    听到这一句话,被刘家管事抱着一条腿,揪着盖尸布不放的高小六,陡然松开了手,同时大喊:“都住手都住手,别害小爷我。”

    这是在招呼酒楼的伙计们。

    高小六这一声吩咐,伙计们都松开了手,一方停下另一方也打不起来了。

    会仙楼外混乱的场面终于停下来。

    这让四周看热闹的人们有些好笑。

    “这高小六到底是怕被关进大牢呢?还是怕十天半个月不能赌钱?”

    “那必然是怕不能赌钱啊,高小六可是一天不赌就浑身发痒要死要活。”

    ......

    ......

    高小六衣袍凌乱,金闪闪的腰带也被扯掉了,头上的金银珍珠冠也歪了,也终于让人看清了他的模样。

    生的长眉凤目,自带风流之气。

    “张大叔,有话好好说,吓唬我干什么。”他喊道。

    张元瞪了他一眼:“少攀扯关系,谁是你叔!”说罢对官差们摆手“将尸首带走。”

    官差们再不迟疑抬着尸首放在车上,刘家的仆从们拭泪衣衫凌乱地跟随。

    “哎哎。”高小六再次喊,“不许走,还没赔我钱——”

    “高小六你适可而止吧!”一个官员喝道,“人都死了,赔什么钱!”

    高小六声音更高:“人死哪里不好,死我的酒楼里,还是我最贵的天字号房,以后怎么招待客人?我冤不冤啊!”说到这里又拉长声调大哭,“我的爹啊,你的家业要毁掉了,你将来死了也不瞑目——”

    “行了!”张元只觉得两耳嗡嗡,“你爹死了不瞑目也是因为你。”

    高小六一收哭腔,细长的眼一转:“那不赔钱,你们别封了这个房间,我让大家进来观赏刘秀才上吊处,一次收费——”

    “高小六!”张元瞪眼喝道,“你要是敢扰了办案,你爹再有钱,我也要让你在牢房里蹲半年!”

    高小六嘴一扁,不说话了。

    张元愤愤一甩袖子:“晦气!”大步而去。

    也不知道是说遇到死人案子晦气,还是案发在会仙楼遇到高小六晦气。

    其他官员们都呼啦啦跟着走了。

    不少人也追着官府的人马去继续看热闹,会仙楼前安静下来。

    高小六招手叫过知客,问:“房间真被封了?”

    知客点头:“天字号所在的那层楼都被封起来了。”又劝,“小爷,你别去看,没什么好看。”

    高小六呸了声:“我才不去看呢,晦气,影响我的手气。”

    他抬起双手,爱惜地审视这修长白皙的手,忽的看向众人。

    “今天我们会仙楼坐席免费。”

    诸人被吓了一跳,免费?

    不是说生意惹了晦气要损失钱了?怎么不涨价还免费了?会仙楼的酒菜可不便宜!真的假的?

    知客神情无波,似乎东家说的只是一件小事,笑吟吟招呼:“先到先得哦,毕竟很多人进来我们会仙楼就不想出去。”

    尤其是免费吃喝,那还不从白天吃到半夜啊!

    会仙楼坐席也就那么多,来晚了可不就没了。

    街上再次如同开了锅的水,争先恐后地涌向会仙楼。

    高小六在一片沸腾中虔诚地张开双手挥动,站在身边的知客能听到他“人气人气”的喃喃自语。

    片刻之后,高小六心满意足一甩手:“好了,冲了晦气了,好手气又来了。”

    说罢疾步而去。

    “我去忙了,再死了人再叫我——”

    “恭祝东家逢赌必赢。”知客在后喊。

    高小六头也不回,很快消失在大街上,不知去哪个赌坊玩乐。

    陆异之收回视线。

    真是厉害啊。

    这个人要多有钱,才能让人命在他面前都不值钱。

    要多有钱,钱对他来说都不是钱。

    陆异之再次看向会仙楼。

    “异之,咱们也进去吗?”有同伴问,略有些激动,免费吃哎,又轻咳一声,“吃不吃的不重要,能多打听些刘秀才的情况。”

    他看向会仙楼内,楼内已经坐满了,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交头接耳,肯定是在说刘秀才的事,不少人都向楼上看——虽然官差把守着出事的房间,但谁知道呢,这么多人,说不定谁能摸上去看看。

    其他同伴亦是眼神迫切跃跃欲试。

    陆异之轻声说:“此时此刻,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谨慎行事。”

    同伴们看着他。

    “刘秀才身份特殊,如今又是太学开考之前,万一牵涉察举,只怕事情会闹得难以收场。”陆异之说。

    没错没错,他们是来考太学的,不要牵涉到官府之事,如果影响了考试,就糟了。

    必须小心谨慎,同伴们忙点头,不再多看会仙楼一眼,和陆异之一起离开了。

    另一边站着的几个读书人目送他们。

    其中一人轻嗤一声。

    “那不是号称禹城卫阶的陆三公子吗?”他说,神情不屑,“那日野地望月,跟刘秀才相谈甚欢,相见恨晚,此时此刻刘秀才遇害而亡,连名字都不肯提,避之不及。”

    “年纪还小嘛。”一年长的书生说,又笑了笑,“少年成名,最爱惜羽毛了。”

    说到这里有人哼了声。

    “还是爱惜羽毛些好,至少要脸面。”他说,“如果像某些少年人,肆无忌惮,没心没肺,没脸没皮,背人伦兽行,世人不知要多遭多少难。”

    旁边有人若有所思:“你是在说那个梁八子吗?”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现场陡然一静。

    梁八子就是霍莲。

    自从梁八子变成霍莲后,这个名字也没人敢大肆议论。

    按理说梁八子是平叛的功臣,避免了天下被卷入一场祸乱。

    按理说,被他杀了的梁寺将军与晋王勾结图谋不轨,害死了太子,罪大恶极当诛。

    按理说,就算是义父,杀了梁寺,那也是大义灭亲。

    但只要想到当时梁八子一刀砍下义父的头颅,得意洋洋展示阵前,还悬挂在腰间亲自来面圣。

    当时进京万人空巷来看,那梁八子穿着染着一身血的黑甲衣,腰里悬挂着头颅,面对围观的民众,展颜一笑。

    据女子们说,梁八子那一笑,美得令人炫目,当场就有好些女子窒息晕过去。

    但也据说是被吓的。

    俊美的小将,披着血衣,以自己义父的头颅为饰,这场面别说亲眼看到,想一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再罪大恶极,那也是他梁八子的养父,抚养,教导,赐予兵马铁甲,威风凛凛梁家公子地位,他对这个义父是半点恩义也无吗?

    连皇帝见了梁寺的头颅,还流泪哭了一场。

    哎,世人对这个梁八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看待。

    “应该叫王八子。”一个书生嘀咕一声说。

    这句话打破了凝滞,也让大家回过神。

    “好了好了。”有人说,“不要扯远了,说刘秀才呢。”

    梁八子令人厌恶,但如果让霍莲知道了咒骂他,他不介意让你为他的恶名增砖添瓦。

    有人忙收回话题,看着会仙楼继续议论:“刘秀才的死一定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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