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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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查作业

    当天晚上,某醉鬼心满意足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一个激灵吓醒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为5:37,离日常闹钟响起还有30多分钟,空调保持着低风嗡嗡运转,盛望抱着头坐在床上思考人生。

    牛顿有三大定律,社会主义有基本和主要两种矛盾,他16年的人生却只有一件事想不通——

    人为什么要喝酒?

    他昨晚喝了五杯,这辈子的脸都赔进去了。

    想想他都干了些什么吧。最要命的,想想他对江添说了些什么,那是人说的话吗?这要放在平时,给他一万张嘴都说不出口。

    他想把自己捂死在床上。结果刚捂了5分钟,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半死不活地伸手摸索着,捞过来一看:银行卡入账通知,转账人是他爸。

    也不知道盛明阳过的是什么国际时间,大清早没头没尾给他打钱。

    盛望切到微信界面想给他爸发条语音。结果一进去就看见了最顶上的江添,聊天时间停留在昨晚11点多,聊天内容还是那句“那我进了”。

    盛望一个手抖,又切出去了。

    最后还是盛明阳先发来了一条信息,盛望直接从通知栏点了进去。

    他爸的信息是一条中年风味浓重的转发,说最近天气反复无常,年轻人长时间呆在空调间里容易出现各种亚健康问题,是感冒多发的时期。

    盛望吸了吸鼻子,觉得他爸可能长了千里眼。

    他这会儿感冒加宿醉,嗓子干得快裂了,心虚得根本不敢发语音,只得老老实实打字。

    罐装:爸你干嘛突然给我打钱?

    养生百科:想起来就打了。今天这么早起床?

    罐装:用功。

    养生百科:[大拇指]

    养生百科:那赶紧去学校吧,记得吃早饭。

    罐装:哦。

    盛望关了微信,一看手机时间,5点45。盛明阳同志给他提供了新思路,他脸虽然没了但脚不是还在吗?趁着时间早没人起床,他偷偷溜去学校不就行了么!

    说做就做,盛望当即跳下床冲进卫生间,洗了个战斗澡又用静音吹风机囫囵烘了一会儿。5点53,他抓起校服外套拎了书包就要走。

    手都碰到门把了,他又撇着嘴退到床边,那只装了药的塑料袋静静躺在枕头旁。盛望抓着额前的头发犯了会儿愁,还是把塑料袋捞进了书包里。

    一来一回耽误了两分钟吧,盛大少爷就遭了报应——

    他一打开卧室门,就看见江添拎着书包从隔壁出来。

    我操。

    盛望脑子一空,当即把门又怼上了。他捂着脸蹲在门后,感觉人生叵测。

    最叵测的是他刚蹲下没两秒,房门就被人敲响了。这要放在昨天之前,根本不可能发生,江添吃错药了才会来敲他的门。

    但今天……一切皆有可能。

    你看,这不就来了么——

    盛望手机震了一下,震得他寒毛直竖,点开是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江添:?

    盛望把脸搓到变形,无声崩溃了片刻,老老实实打字。

    罐装:拉肚子。

    江添:……

    不知道这鬼话对方信不信,反正盛望希望他信。为求逼真,他甩了拖鞋,赤着脚悄悄摸进卫生间,按了一下冲水键。

    直到听见脚步声顺着楼梯下去,盛望这才扔下书包,坐在浴缸边缘。

    如果可以,他想在这过完下半生,但他还得上学。

    盛望愣是在浴缸边坐到了6点15,照平时的活动规律来看,江添这时候应该吃完了早饭,收拾收拾书包就该出门了。

    他又磨叽了几分钟,终于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挎着书包一脸淡定地走出卧室。刚下楼,就听见江鸥问:“家里有治拉肚子的药么?”

    孙阿姨回答道:“我想想,应该有。常用药我都备了的,我去找找。”

    她从厨房出来往储物间走,刚巧跟下楼的盛望打了个照面。

    “小望下来啦?”孙阿姨说,“哎呦呦你这脸色,肚子还难受吗?”

    她声音不小,足以引起屋里其他人的注意。

    盛望下意识朝客厅沙发瞥了一眼,就见江添理着书包的手停住,抬眸朝他看过来。盛望被看得差点儿逃回楼上。

    “小望先来喝点粥吧,垫垫肚子。”

    江鸥从餐桌那边探出头来,冲他招了招手。她今天长了教训,带了两只防烫手套,更显温婉。盛望本想说自己不太饿,但想起昨晚那杯特地冲泡的蜂蜜水,他犹豫片刻还是坐到了餐桌边。

    “……谢谢阿姨。”盛望绷着嗓子,说得有些僵硬。

    盛明阳一直试图让他接纳一个新的“妈妈”,新的“哥哥”,但他最多也只能叫到这个份上。

    谁知江鸥却显得很高兴。

    她把粥碗搁在盛望面前,笑了一下小声说:“这么叫就行了。”

    盛望一愣。

    江鸥说:“你跟小添是同学嘛,你就当我是同学的妈妈或者邻居,都行。阿姨就是受你爸爸嘱托,在他不在的时候带你吃饭,照顾着一点。这么想的话,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清早的阳光很浅淡,能把人衬得极其柔和。她还是跟那个过世的人长得很像,盛望不敢多看,垂着眸光舀粥。

    只要不看着……好像确实没那么难接受了。

    盛望闷头喝了几口,低低“嗯”了一声。

    江鸥又笑了起来。

    女人啊,心情好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她能干出什么事来——盛望正喝着粥呢,突然听见江鸥冲客厅那边说:“你这就换鞋啦?”

    盛望知道她在跟谁说话,但并不想抬头,只越过碗沿朝那扫了一眼。

    江添拎着书包站在玄关前,看样子是打算走了。

    盛望心说走得好,赶紧走。

    谁知江鸥又道:“反正这个点了,你等小望一起吧?”

    盛望一勺粥进口还没来得及咽,当场就成了固体。

    江添动作停了一下,迟疑片刻居然松开了门把手。他倚在玄关柜子旁,摸出手机玩了起来。虽然没有回答,但这架势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居然真的等了起来。

    草。

    盛望呛了一口,差点咳到离世。

    6点40分,盛望终于喝完最后一口粥,拖无可拖,跟江添一起坐上了车。

    第一次成功接到两个人,小陈叔叔很兴奋,从开车起就说个不停,说了大概有五分钟吧,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后座的氛围非常沉重,盛大少爷平日都以高位截瘫的方式歪在座位上,怎么舒服怎么来,今天却正襟危坐目视前方。

    小陈不明就里,也跟着坐正了一些。

    车开到学校附近时堵了一会儿,盛望手指在膝盖上敲着秒数,他从没觉得去学校的路有这么长。

    江添就坐在他旁边,余光可见看见他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正低头刷着手机。看界面配色,应该是某个英文报。

    很神奇,他明明没有变得多热络,但盛望就是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堵车期间,他又翻了两页,英文报终于翻到了头。

    车流终于又动了起来,小陈拨着方向盘,车子转了个弯拐进附中路。太阳从后挪到右边,透过车窗照进来,将盛望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身边的江添在这时突然开口,问道:“酒醒了?”

    盛望“嗯”了一声,说:“醒了。”

    “昨晚的事还记得么?”江添又问。

    “喝断片儿了。”盛望讪讪地说。

    车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没人吭声。小陈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们一眼,盛望将目光挪到窗外。

    他眯着眼舔了舔下嘴唇,忽然觉得阳光太刺眼,晒得恼人。

    又过了几秒,他才听见江添不冷不热地丢出来一句:“我就知道。”

    话音刚落,小陈叔叔踩了刹车。他们在门外停下,江添拎着书包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盛望和小陈叔叔在车里面面相觑。

    小陈说:“怎么生气啦?”

    盛望干笑了一声,说:“我惹的。”

    他其实有心理准备,这话说出来江添十有**不会高兴。可真看到对方冻回去了,他又忽然有点后悔。

    脸和江添,总得丢一个不是?

    理智告诉他,保脸。

    盛望穿过梧桐树荫走进明理楼,还没进教室,他就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现在离7点还有5分钟,正常情况下a班还处于菜市场的状态,应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今天却老实得出奇。

    他进门一看,终于知道了原因——

    今天头两节课是英语,菁姐惯来踩着点进教室,今天却破例提前了。她并没有站在讲台上,而是在小组间的夹道里站着。四十来个皮孩没有乱吃流水席,老老实实呆在座位上,只是一部分坐着,一部分站着。

    干嘛呢这是?还没上课就先站桩了?

    盛望溜到座位上,茫然四顾。江添暂时是不会理他的,他拍了拍高天扬的肩,伏在桌上悄声问:“菁姐来多久了?”

    高天扬背抵着他的桌子,小声说:“在你前脚,来了两三分钟吧。”

    “来这么早干嘛?”

    “不知道谁给她告的状,查作业来了。”

    高天扬用气音说:“我要死了,我没写英语。”

    盛望:“……”

    他才要死了,他哪门都没写。

    他正窒息着,杨菁已经走到了他们这组,从前排开始挨个看。她一边看一边说:“有些同学观念上就有问题,觉得自己在理科班,数理化出挑就行了。语文英语马马虎虎,得过且过,只要不拖后腿就没大事。有这种想法的人啊,脑子恐怕被磨过,特别光滑。”

    有几个人没憋住,噗了一声,又碍于场面立刻收住了。

    “有脸笑?”杨菁说,“我麻烦你们拎拎清楚,你们不是普通理科班,你们是a班。全年级最好的老师最好的条件都用在你们身上,最后混个中不溜秋的分数是恶心谁呢?我知道,人各有长,有的人他确实不擅长英语,可以理解。我又不是夜叉——别抖,抖什么?你们平时见到我跟见到鬼一样,当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啊?”

    “我要的就是一个态度。你让我看到你的努力,你考成什么样我都夸得下去。但你们有吗?有个屁!有的人啊,我不检查都知道肯定没做,是吧高天扬?”

    杨菁终于走到了高天扬面前,看了一眼他的卷子,冷笑一声,敲着桌子说:“主动点,站起来。”

    “还有些同学啊,我不检查都知道肯定做了——”

    杨菁说着这话,走到盛望桌边一看,一片空白。

    杨菁低着头:“……”

    盛望仰着脸:“……”

    那个瞬间,教室氛围跟墓地没什么区别。

    下一秒,杨菁轻声细语地说:“我脸疼,你感受到了么?”

    盛望不敢动。

    杨菁弹了弹他的空白卷子,说:“拎着这东西,拿一支笔,给我去教室外面站着。”

    盛望掩着脸,拿着卷子和笔老老实实出去了。

    刚出教室,就听见杨菁在里面说:“哎呦给我气的,我懒得查了,卷子没写的主动点,跟他一样,拿上笔给我滚去外面写。别蒙人,自己主动站出去就算了,要是赖在教室让我查到,你这个礼拜晚自习都归我。”

    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乌泱泱的人头鱼贯而出,都来给盛望作伴了。

    他正数着有哪些人呢,教室里忽然一片哗然,像是在惊讶着什么。

    往外走的人纷纷回头,盛望也有点好奇,从窗子里看进去。然后他就愣住了——

    因为江添居然也站了起来,拎着卷子跟在队伍最末尾出来了。

    刚刚那片哗然想必就是给他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第一节早课还没上呢,全年级都知道a班那两颗巨帅的草被老师轰出教室了。一排十来个人,他们一颗站在这头,另一颗站在那头,毫无交集,关系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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