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钢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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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

    今是初一在幼儿园的最后一,妈妈说以后就不再上幼儿园了,要上学了。

    初一对学没么概念,觉得点儿害怕。

    每次抢他东西的,是隔壁楼的学生。

    对于初一来说,学生是恶霸。

    他们比自己高,也比自己壮,并且带着身学生的优越感,看到他的时候很不屑地拿眼角瞅一眼:“幼儿园的啊。”

    虽然自己马上也是个学生了,初一却并没觉得自己能获得学生的能量,也不觉得自己能跟隔壁楼的学生抗衡。

    “初一,今是你姥姥还是你妈妈来接你啊?”老师走到边儿上问了一句。

    “不,不,不知道。”初一很声地回答。

    他在幼儿园门口已经蹲了很长时间了,他们苹班的朋友差不多已经走光了,剩下他和另外两个爸爸妈妈事要晚些来的朋友。

    “结巴!”一个叫义的朋友跑出来冲他喊了一声,又转身跑回了教室里。

    “不许这样说朋友!”老师进去叫住了义,“老师没说过不许这样?很没礼貌!”

    “他就是结巴!我又没说错!”义很不服气,“时候是结巴,长大也是结巴,以后是结巴!”

    老师还在教育义,初一没听他们说么,拿了片树叶低头在地上来回扫着。

    蚂蚁从他面前爬过,他把树叶伸过去,蚂蚁爬到了树叶上,他站起来心地走到旁边的花圃旁边把树叶放到了土上。

    蚂蚁没成功地下去,他没来得及看清,刚才叫他结巴的朋友突然从他身后跑过,对着他后背推了一把,他没站稳,直接扑进了花圃里。

    “妈妈!”义推完他又继续往前边跑边喊。

    “哎,怎么能这样跟朋友玩呢,”义的妈妈说,“不可以随便推朋友哦……来,跟老师说再见。”

    “老师再见。”义冲跟出来的老师摆了摆手,跟着妈妈走了。

    初一从花圃里挣扎着退出来的时候,老师才看到了他。

    “你怎么到那儿去了?”老师叹了口气,蹲下拍着他的裤子,“看看这土,一儿你姥姥来接你,又得骂了。”

    初一低头看着自己沾了泥的裤子,顿时些害怕。

    老师走开之后,他悄悄走到水池旁边,拧开了水龙头,伸手接了水在自己膝盖上擦着。

    黄泥很难洗掉,姥姥终于到幼儿园来接他的时候,他裤腿儿上被洗湿了的黄泥已经渗开了一大片。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姥姥一看就怒了,过来对着他脑袋一巴掌拍了过来,“不知道干了拍掉再洗啊!”

    “初一姥姥!”老师跑了过来,“怎么能这么打孩子!”

    “那我打你吗!”姥姥瞪着老师,“我孩子放你们这儿就给弄一身泥!洗得湿了也没人管!”

    “我以他洗手呢,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裤子洗湿了,”老师说,“我拿毛巾给擦半了……”

    初一很害怕,姥姥生气的时候特别让人害怕,姥姥已经在幼儿园里脱过一次衣服,警察来了她才穿上的,现在看她对老师瞪着眼睛的样子,初一非常担心她把身上的褂子再给脱了。

    他抓住了姥姥的手,把他往幼儿园门口拖过去。

    “干么你!”姥姥一甩手,“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初一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孩子今幼儿园毕业了!”糖老师从另一个教室跑了过来,“初一姥姥你能不能让这孩子留点儿好的回忆啊!”

    老师过来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四周变得很安静,初一能看到糖老师和姥姥在争执,也能看到老师红着眼眶在跟他说话。

    但是他听不清。

    他的脑子里全是今朋友们表演节目的样子,唱歌跳舞,他在旁边拍手。

    他也不想听清,么也听不清就挺好的,不害怕。

    不过姥姥拎着他衣领往家走的时候,他就没办法再去想别的了,姥姥每骂一句,拎着他衣领的胳膊要挥一下,他一路被抡得踉踉跄跄的,还得抱着他的书包。

    要是能长高点儿就好了,姥姥就没办法拎着他衣领走路了。

    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在厨房里炒菜,听到他们进门的声音,立马喊了一声:“怎么这么长时间!”

    “你还嫌时间长呢?”姥姥说,“你再忘久点儿他明也回不来!”

    初一低头从姥姥腿边儿上挤进了厨房里,往洗菜池里看了看,青菜还没洗,于是踮起脚开始洗菜。

    “袖子也不知道挽一下!”姥姥过来对着他甩了一巴掌,“洗洗洗!脑浆子冲没了还洗呢!”

    初一迅速蹲下,抱住了脑袋。

    姥姥在他身上哪儿顺手就往哪儿打。

    挺疼的,不过初一觉得现在这样比姥姥在幼儿园跟老师吵架要舒服得多。

    姥姥打了他几下出了气之后就回客厅看电视去了,初一继续踮着脚洗菜。

    洗菜挺好玩的,可以玩水。

    他特别喜欢看着水龙头里细细的水流滴在菜叶上,溅起来的水花,还滴在手臂上的时候四溅开的水花。

    “以后你发财了自己买个游泳池玩去,别在这儿浪费我们穷人家的水,”妈妈在旁边说,“你多倒霉啊,投胎的时候瞎了眼,也没投个好人家。”

    初一没敢说话,也不敢往妈妈那边看,盯着菜叶子继续洗。

    发财啊。

    发财就是很多钱。

    一百块吗?

    还是一亿块?

    ……他好像弄不清一百多还是一亿多。

    不过没关系,很多钱就是钱花不完了,可以买很多好吃的……吃么呢?

    初一一边洗菜叶一边想,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么,反要不是家里做的菜就可以了。

    妈妈和姥姥做的菜不好吃。

    很多钱的话,能不能去另外一个家,家里一个人专门做很多好吃的。

    他想吃么,就可以做么,虽然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想吃么,但是以后钱了,应该就知道了。

    发财以后还可以去旅行。

    去哪里旅行呢?

    初一把洗好的菜举起来,让水从菜叶里流出来,本来应该放在菜篮子里,但是菜篮子被姥姥生气的时候踩碎了,就能举着了。

    水顺着他的胳膊一直淌进了他衣服里。

    点儿冷。

    吃完饭之后,初一出了家门。

    幼儿园毕业了,他现在不写作业,么抄生字,做算术题,也不写不出来而被骂了。

    毕业真好。

    初一隔着三级台阶开心地往下一蹦,跑出了楼道。

    刚一出去,就碰上了楼上的一个叔叔,他赶紧低头贴到了墙边。

    “哟,初一啊,”叔叔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吃吗?”

    初一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块巧克,他挺喜欢吃巧克的,姨给他买过,很好吃,可惜见不到姨就没得吃。

    他想起来自己喜欢吃巧克就挺高兴的,以后钱了可以买很多巧克吃。

    “想吃吗?”叔叔把巧克往他面前递了递。

    初一往墙角又缩了一点儿,他不喜欢这个叔叔。

    楼里很多邻居他不喜欢,他们喜欢笑话他结巴。

    “你说句话,我就把这块给你。”叔叔说。

    初一摇了摇头,嘴闭得很紧。

    “不想吃吗?”叔叔笑着问,“你家平时也不给你买零食吧?”

    初一没出声,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鞋。

    鞋尖上一个洞,能看到袜子了。

    这个洞本来没这么大,今他蹲在幼儿园等家里去人接他的时候抠了一下,就把洞抠大了,吓得他手捂了很久。

    “别逗他了,”邻居阿姨这时走进了过来,“这孩子快让他姥姥打傻了,还逗呢。”

    看着他俩的脚,看到他们走进楼道之后,立刻转身贴着墙根儿飞快地往外跑,跑到一半的时候不知道踢到了谁家扔在墙根的一袋垃圾,吓得他差点儿摔一跤。

    一直跑到了河边,他才停了下来。

    河边的路灯些亮着,些黑着,他顺着路走了一儿,找到一个旁边路灯黑了的石凳,坐到了上面。

    没人能看到他了,他这才觉得安全了。

    姥姥不大喜欢他到处跑,说碰上人贩子,把他抓走卖掉。

    初一一直挺期待的。

    期待一个人贩子出现,他肯定不跑,让人贩子抓到他,然后卖到别的地方,他就可以旅行了。

    不过姥爷说人贩子先把眼珠子挖掉,以防孩子能看见路跑了。

    初一想到这一点就又些犹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如看不见了,旅行就没意了啊。

    但他也不是特别相信这个话,他晃了晃脚,人贩子是要抓孩子去卖的,谁要买瞎孩子呢。

    姥爷肯定是吓他的。

    远处两个人走了过来,初一突然些紧张,停止了晃脚,偏过头盯着那边的人影。

    是人贩子吗?

    两个吗?

    把自己抓走吗?

    直到那两个人边笑边闹地走近了,初一才看清那是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学生。

    高中啊。

    就是特别高的中学。

    比学高很多,比幼儿园也高很多了。

    初一从石凳上跳下来,转身跑到了身后的墙边,站在了一颗树后头,这种身后是墙,眼前是大树干的位置,让他觉得踏实。

    他贴紧树干,露出一眼睛看着这两个高中生。

    看上去他们很高兴,一直在笑。

    初一很羡慕他们。

    在初一看来,他们是大人了,虽然不像真的大人那么大,但是看上去特别自由自在。

    他知道学之后是初中,然后才是高中。

    他还知道学六个年级,要念六年,初中要念三年,六加三等于九,就是九年。

    但是他不知道九年是多长时间,他知道一是多长时间,九年很多很多很多。

    好像很长,像是一辈子。

    不知道自己还没机变成高中生了。

    两个高中生走到了他面前,他赶紧把露出的那眼睛也藏到了树后面。

    然后看到了树干上一个洞。

    黑黑的。

    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墙上。

    姥姥告诉他,所的洞里手,能把他一把抓走,然后姥爷就说被抠掉眼珠子。

    每次初一被吓到的时候,他们哈哈大笑。

    初一觉得他们说的应该不是真的,他们就是想笑。

    跟那些邻居看到姥姥生气的时候就笑一样。

    初一很心地伸出手,在树洞的边缘上摸了摸,摸到些粗糙的树皮。

    他等了一儿,没看到洞里伸出手来,于是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指头伸进了洞里。

    他觉得指头是最没的,如不心被抓走了,他还可以写字和做事。

    树洞里很安静,手指也没被抓走。

    他又勾了勾手指,还是没被抓走。

    “喂?”他往树洞旁边凑过去,声说了一句,“你好呀。”

    树洞里没声音,但是突然风吹过,头顶的树叶一阵沙沙响,脚下的落叶也一起跟着风往前跑。

    初一很紧张,但是坚持着没把指头收回来。

    这可能是树洞在跟他说话。

    “我听,听到了,”初一声说,“你跟,跟,跟……”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些丧气地低下了头,更低的声音说:“我结,结巴,他们,,不跟,我玩。”

    又一阵风吹过,初一感觉肩膀上被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他先是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过了好半,才慢慢地转过头,往肩膀上看了一眼,是一片叶子。

    这让他非常惊喜,拿过叶子看了看,叶子还一半是绿色的,很漂亮。

    “这是送,送给我,的吗?”他趴到了洞口,冲里面说,“谢谢你。”

    收到了礼物,初一觉得树洞不可怕了,他眨了眨眼睛,想看清里面的样子,可惜么也看不见。

    “喂?”他把脸扣在树洞上,“我叫初,初一,大年初,一的一……的初,初一。”

    树洞没跟他说话,但是他觉得树洞能听懂他说话,这里面肯定住了一个精灵,所以才送他一片叶子。

    “你是,,精灵吗?”他问,“你魔,魔法吗?biu~biu~biu~变,变,变出一,片叶子来。”

    树洞挺大的,他觉得自己要是往前再一点,就可以把脑袋塞进去了,但是他没敢,他怕拔不出来。

    他上班的时候,一个朋友把头塞进了幼儿园的一个栏杆里,来了救火车把栏杆拆掉才拿出来的,非常可怕。

    朋友哭得喘不上气儿了。

    他要是被卡住了,就不哭,但是姥姥打他,可能还把他塞回去,然后全家一块儿笑话他……所以他不敢。

    “我们交,交朋友吧,”初一继续说,“你叫树,树洞吗?”

    说完他竖着耳朵听了一儿,然后点点头:“我叫初,初一,大年初,初,初一的一……的初……我刚才好,好像说,说过了?”

    他些不好意,但是树洞没笑话他,他吸吸鼻子:“你还,还别,的朋,朋友吗?我没啦,我,你一,个朋,朋友。”

    “以后我来,来找,找你玩,”他轻声说,“你要记,得我啊。”

    路的那头突然传来了爸爸的声音,很远地喊着他的字:“初一!初一!”

    “我要回,回家了,”初一些着急地拍了拍树干,“明,明,明找,你玩啊,再见。”

    初一不太喜欢放暑假,去幼儿园的时候至少可以看别的朋友玩,放了暑假,他就能每在家里做事,扫地擦桌子还洗碗,时候跟姥姥去买菜,帮她拎篮子。

    能等吃完饭了,他才跑去河边,没别人跟他玩,他跟树洞说话。

    不过暑假过完,他变成学生之后,又开始觉得还是暑假好,可以一个人呆着。

    班里的同学一多半他认识,些是邻居,些是以前幼儿园一个班的。

    刚去上了一学,所的同学就知道他是结巴了,一块儿过来逗他说话,他一开口,大家就笑得东倒西歪的,这让他些沮丧。

    大家还知道了他的姥姥生气的时候在街上脱衣服骂人。

    每次同学过来说“初一,听说你姥姥……”的时候,他就拼命把头低头,一句话也不说。

    特别想快点长大,很多的钱,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也不说话的地方。

    今是教师节,早上起床去学校的时候,初一还看了一眼日历,他看日历以后,每看一眼日历。

    看到日历要被翻过去了,他就觉得很开心。

    这个月过了一半了。

    但是他高兴地走进教室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班里的同学,差不多每个人,桌子上放着一朵花,或者一个礼物。

    “你没带教师节礼物吗?”同桌看着他问,“今是教师节啊,应该给老师送一份心意!”

    初一看着她没说话,过了好半才慢慢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了,抱着书包。

    心里特别慌张,特别害怕,所的同学带了礼物,他没带。

    “我妈帮我系的蝴蝶结,”前桌回过头跟他同桌晃了晃手里的花,“漂亮吧。”

    初一低下头,妈妈并没帮他准备教师节的礼物,可能妈妈不知道今是教师节。

    他很慌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一儿就要上课,大家就把礼物拿给老师,就他没……他急得些想哭。

    他拉开了自己的书包,在里面翻着,想看看没可以送给老师的礼物。

    笔,橡皮擦,课本,作业本,没了。

    他愣了很长时间,最后拿出了自己的作业本。

    刚进教室的时候他看到同学自己做了卡片,上面画了花,写了字。

    他打开本子,急得手些哆嗦,努地把笔捏紧,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行字。

    老师我ai你。初一。

    然后把这页本子心地撕了下来。

    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跑了过去,把自己的礼物送给了老师。

    “谢谢大家,”老师一个一个收下礼物,挨个地摸着他们的头,“谢谢大家,老师最喜欢你们啦。”

    初一紧张地跟在最后面,他看到两个同学的礼物盒子很大,老师没收,说谢谢他们,让他们把礼物拿回家给爸爸妈妈。

    初一看了看被自己紧紧捏在手里的那页纸,害怕老师也不要他的礼物。

    最后他鼓气勇气把纸递给老师的时候,腿些发抖了。

    “谢谢初一。”老师摸了摸他的头,打开纸看了看,然后把纸和大家的礼物放在了一起。

    初一猛地松了一口气。

    “真的啊?”姥姥看着他,“你就自己写了个破纸片儿给你们老师啊?”

    初一点了点头。

    “哎呦你可真逗死我了。”姥姥发出了一阵大笑,姥爷和妈妈也跟着笑了起来。

    初一没笑,他些难过。

    “你那个破纸还好意往外拿呢?”妈妈一边磕瓜子一边笑得不行,“你脑子可真好使。”

    “你们老师没拿你那张破纸去擤鼻涕啊?”姥姥笑着说。

    “没,”初一咬咬嘴唇,“老师说谢,谢,谢……”

    “还谢谢你啊?”姥姥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哎呦谢谢你的破纸片儿啊!”

    初一站在树洞前。

    确定了四周没人之后,他才靠了过去,把脸抠在了树洞上,抱住了树干。

    “晚上好,呀,”他声说,“我是初,初一,我来找,你玩了。”

    说完这句话,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眼泪流了出来。

    “今我,我,我不,不怎么高,兴,”他声哭着,“点儿难,难过。”

    风从他肩膀上轻轻吹过,他压着声音抽泣着:“你是精,精灵吗?你是精,精,精灵好,不好?”

    “我想快,快点儿长,长大,”他吸了吸鼻子,又偏开头抹了抹眼泪,再重新把脸扣回到树洞上,“你帮我好,好吗?”

    树洞没说话。

    初一也没再说话,他抱着树干。

    没精灵吧。

    但是树洞还是他的朋友,他跟树洞说完话就开心。

    也许真的精灵呢。

    那说不定他一就长大了。

    然后去很远的地方,很多钱,可以吃很多好吃的东西。

    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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