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马是渣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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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6 章 终章·一

    陈又涵醒过来时,首先看到的是透过窗纱投在立式小天使石膏像上的光斑,透过半开的窗户,一阵亲密的低语与犬吠由远及近浮上二楼的光影,他便意识到,自己是在温哥华。

    床铺的另一半余温尚存,人却已经不见。他披上衬衫站在罗马窗前,一边慢条斯理地扣扣子,一边垂眸看庭院里叶开和兰曼牵着佳佳小跑进来。佳佳被老人家养得膘肥体壮,叶开拉着牵引绳都要被他拽起飞,不得已两手一起牵着。兵荒马乱的时刻,偏偏好像心有所感,遥遥地抬头向三楼望了一眼。

    陈又涵勾起一抹笑,玻璃窗上推,他一手撑着窗框一手抵着窗台,对院子里的两人一狗吹了声口哨。

    “早上好。”

    狗比人热情,一听撩拨快上天了,兴奋地低吼一声后,拽着叶开就要往楼上跑,剩兰曼一个人在后面一叠声地“慢点!慢点!哎哟——真是,佳佳!”

    到三楼,叶开被陈又涵拥着抵着门,听对方在耳边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叶开:“我要陪外婆遛狗。”

    真能扯淡。两人一起来过多少次了,哪次不是陈又涵大早上起来遛?

    “紧张了?”陈又涵亲昵地亲他的耳廓,讲话的灼热引起叶开一阵颤栗。

    “才没有。”叶开躲着他,手却环着他的腰。

    “那昨天晚上是谁翻来覆去睡不着?”

    叶开眼睛乱瞄:“是小狗,是佳佳。”

    陈又涵要被他可爱死,讲话的沉声带着胸腔里的心动,“我也紧张。”

    叶开的耳朵尖都红了,小声嘟囔:“没出息。”

    都三十七了,怎么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怎么还会紧张?

    “你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怎么,只准你紧张睡不着,不准我心跳加快?”他说着,握着叶开的一只手贴住心脏:“你听。”

    掌心下甚至能感受到震动。

    叶开仰头看他,陈又涵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沉沉地说:“它跳得好快。”

    佳佳坐立在一侧,耳朵尖尖竖着的脑袋歪了歪,疑惑地看着两人颈项交叠,好像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等洗漱完下楼用早餐,瞿仲礼已经看完了报纸,睨叶开一眼,故意问:“宝宝怎么脸有点肿?是不是没睡好?”

    得,全家都知道他没睡好,连大早上天蒙蒙亮就被从狗窝里强行揪出来出去遛弯儿的佳佳都知道!

    兰曼白他一眼:“你别逗他!别听外公的,我们宝宝今天好看着呢。”

    叶开倒不怎么惊慌,他是天赋异禀加上年轻,如何熬夜通宵也不会水肿的体质。只是吃过早餐,不免还是拉住陈又涵落后两步,小声问:“肿吗?”

    陈又涵捏他的掌心安抚他。等跟着兰曼走进衣帽间,镜子照出一张虽然略有苍白但依然立体精致的脸,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今天是他的大日子。

    是他和陈又涵公证结婚的日子。

    兰曼的衣帽间大概是上至阿姨下至少女都梦寐以求的天堂,何况她这么岁数一老太太,每每这爿富人区的华人间一聊起,就是羡慕她衣服又多又漂亮。地上铺了淡香槟色的长绒地毯,踩上去寂静无声,正中间的两个人形半身模特上,配着两套黑色男士西服。

    “想着呢,公证一套,婚礼一套,就做了两套。不过年纪大咯,坐不住也站不住,所以这套还是凡妮莎多帮忙了一点。”兰曼戴上老花镜,纤细的手指在衣服上摩挲,“外婆退休这么久了,这大概就是我最后的两件作品了。”

    陈又涵从背后握住她的双肩,目光陪着她一起停留。

    “来,”兰曼精神一震,“来看看外婆给你们配的丝巾。”

    一条湖蓝色的方巾,一条湖蓝色的领带,都是她亲手绘制的纹样,去苏州找合作多年的绣坊,请资历最老的秀娘一针一线绣出。太过精致,远看甚至看不出这是绣的,只以为是普通彩绘,拿到手上,阳光一照,不同的角度都有雅致的流光溢彩。

    “又涵,你跟我来。”兰曼牵住他的手,把衣帽间留给小开。

    脚步声往下,兰曼带着他步入花圃,絮絮叨叨地说:“你看,花也开得正好。”握着剪子弯下腰,佝偻的身体可以看到瘦削脊背上的脊骨。

    她剪下一株帕尔玛玫瑰,陈又涵上前想要帮她,她笑着摆摆手:“怎么能让你剪?花呀,当然是要外婆送的才好。”

    陈又涵搀着她:“都听您的。”

    “小开只有二十一,这些话我不能当着他的面跟你说。又涵,保重身体,好好照顾自己,烟要少抽,酒要少喝,要早睡,饮食健康……”兰曼始终背对着他,又弓下背剪下一株开得饱满的,“又涵,你要长命百岁,才对得起我们把小开交到你手中。”

    陈又涵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好,我一定长命百岁。”

    “被留下的那个会多痛苦,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从小在你爸爸身上就已经尝过了太多。又涵,小开是我们所有人的宝贝,不要让他一个人。那时候我们都在天上了,我会好好看着你们的。”

    陈又涵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看到兰曼抬起头,很快地抹了一下眼泪。

    “好啦,我们去看看小开有没有换好衣服——你外公都该等急了。”她转过身,白衬衫的蝴蝶结飘带在风中飘逸,银卷发拂到脑后,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睛,眼睛里仿佛还有水光,继而显出动容的神采,陈又涵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到叶开站在廊下,正顺着台阶三两步走下来。他步履匆匆但昂首挺胸,手里握着的湖蓝丝巾随风飘起。

    “外婆!”叶开叫了她一声,“你给我系。”

    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画一样的眉眼。陈又涵定定地看着他两秒,叶开对他歪头一笑:“傻啦?”

    陈又涵收回目光,抵唇咳嗽一声,欲盖弥彰的劲儿。

    她好像嫁女儿,抑或是回到了那年看着瞿嘉出嫁的日子。她的女儿个性要强而有主见,将爱情与理想放在人生的天平两端,不惜为此远渡重洋。她和瞿仲礼在海外一辈子,没想到最后女儿又回到了中国。闭上眼睛,兰曼还能看见瞿嘉穿着婚纱的样子,看到叶征在教堂祭坛前掀起她的蓬松华美的头纱,与她两手紧握相吻。

    仿佛就在昨天。

    早上接到瞿嘉电话时天色还未尽亮。她是守时又细心的人,多少年都将就着老人家的时差。兰曼接起电话时心里便知道,瞿嘉该是坐立难安得等不了了。她披着衣服起身,在瞿仲礼深睡的脸颊上吻了吻,在起居室与瞿嘉轻声细语。薄荷味的烟管在黎明前的夜色中弥漫烟雾,听到瞿嘉说担心叶开,兰曼不免温柔地笑起来,抿一口热红酒。

    “你总算知道啦?当年你孤注一掷要嫁回宁市,我也是一样的心情。”

    瞿嘉唤她一声“妈妈”,“宝宝会不会怪我?”

    她是因为有官方会议要出席,请不得假。想到叶开的公证时刻居然没有爸爸妈妈陪在左右,不免越想越惶恐,以至于连这么重要的会议也聚不了神。

    “不会,”兰曼声音轻柔而语速沉着,让瞿嘉这样的女强人也每每从中获得一股安定的力量,“小开昨天晚上还叮嘱我,一定要多拍照片和视频分享,爸爸妈妈姐姐爷爷都不在,他们一定会觉得遗憾。”

    瞿嘉在电话那头失笑:“傻孩子。”

    小开怎么会成长得这么好?明明是家人抽不出时间到场,他不失落,却反而担心他们会遗憾。

    兰曼不免也笑起来:“该重视的是婚礼,一点公证而已,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今天的场合,就让我和你爸爸替你们见证吧。”

    真是忙。吃早饭前的空档,又接到陈飞一的电话,话题由生疏到热络,都围绕着陈又涵。他是个含蓄内敛的人,一边为不能到场道歉,一边委婉地问:“又涵还好?有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兰曼开了免提,瞿仲礼振声说:“好,又涵很好——怎么会添麻烦?哪里话!都是一样的孩子!”

    春日的柔风荡过,兰曼回过神,边为叶开整理好丝巾的形状,边笑着说:“是太漂亮看傻了。”

    叶开眼睛亮亮地看着陈又涵,干净又剔透,问的话也是很天真:“真的吗?”

    陈又涵没回答他,耍酷般径自走开。错身经过时,叶开一把拉住他的手:“又涵哥哥,你脸红了。”

    兰曼不免大笑出声,连给丝巾打着结的手都笑得发抖。陈又涵冷酷地说:“没有。”

    丝巾系好,熨帖地塞入衬衫领口之下。兰曼从花篮里拣一支铃兰:“你等着,外婆给你做个胸花。”

    陈又涵的西服和叶开是同款,只是在暗纹上略有区别,更成熟深沉,完美贴合他的气质。他没叶开娇气,打个领带系个丝巾还得让长辈动手。娴熟地打着温莎结,心里的悸动不免一阵快过一阵,以至于指尖都有了酥麻的轻颤。

    冷静,陈又涵。

    他深呼吸,绵长的呼吸中,听到自己心跳的节奏,好像要跳出胸腔。

    镜子里的男人还不算差劲。

    陈又涵这样想着,仿佛自嘲地笑着敛目颔首,笑自己的没出息。香水轻点,又在手腕上扣好宝玑表带,他推门出衣帽间,发现一家人都已经等在二楼小客厅,叶开右领衣襟上簪着一束别致的胸花,和他人一样芝兰玉树。多少设计师的高定都比不上兰曼的眼光,他比陈又涵所知的任何时刻都更矜贵、更漂亮。

    兰曼上前,轻柔地抚了抚陈又涵的衣襟,目光里透着满意。

    “真好。”她说,“应该让凡妮莎来看看,这一季的西装成衣就该让又涵来代言。”

    她和瞿仲礼也都换了衣服。瞿仲礼向来是古典老派绅士作风,马甲西装一丝不苟,巴洛克皮鞋锃光瓦亮,头上戴一顶黑色礼帽。兰曼换了一身雾霾蓝的套装,她喜欢裤装,西装阔腿裤换一般人穿得淹了,但她个高腿长,苗条得不得了,穿起来自有一股优雅的洒脱。丝巾是橙色的,她挽着瞿仲礼的手说:“这条丝巾是当年结婚后你们外公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一晃多少年过去了?连我们宝宝都要结婚了。”

    楼下庭院,黑色宾利已经被司机擦洗得纤尘不染,他克制地按一声喇叭,对探看的主人家摇摇帽子。兰曼看一眼腕表:“哎呀,快,要迟到了!”

    公证处是提前预约好的,一应申请材料都已经提前在官网上递交,不过保险起见,瞿仲礼还是额外打印了一份纸质版。

    他们乘电梯下楼,叶开和陈又涵走楼梯,陈又涵看着他衣襟上簪着的胸花,问:“这是铃兰?”

    “嗯。”

    兰曼不会随便挑一支便搭配上,他问:“什么花语?”

    叶开倒没想过这一点,只觉得竹叶裹着铃兰的胸花别致清雅,“等会儿问问外婆。”又看了陈又涵一眼,发现没有胸花,只叠了口袋巾,不免翘起唇角:“又涵哥哥,你是新娘,我是新郎——你看,都是新郎别胸花。”

    陈又涵让他,看他的目光无奈又宠溺,附耳沉声道:“好的老公。”

    这是他第一次出口这两个字,叶开一愣,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脊椎到心室都连着颤起,耳朵瞬间如烧着了一般,神思紧张间连楼梯都没看清,脚下一个打滑,失声惊叫的刹那被陈又涵沉稳捞住,他笑得无奈:“至于吗?”

    叶开惊魂未定,又觉得丢人,瞪着他的眼睛里都是埋怨,反唇相讥道:“都叫老公了,我是不是得有点表示?”

    陈又涵知道他什么意思,笑了一声,单手插兜的姿态倜傥风流:“晚上试试?”

    说是试试,眼神里倒有股玩味的嘲弄。叶开心里一空,觉得陈又涵在调戏他,嘴硬:“说不定我技术很好,试过一次你就忘不了。”

    ……“说不定”。

    陈又涵谨慎地自保,建议道:“……把911提前拨好。”

    叶开:“……”

    兰曼远远地看着两人边聊边走,穿过古典奢华的旋转楼梯,穿过枝朵掩映挂着油画的边柜,穿过客厅下的花枝水晶吊灯和提花羊毛地毯,脚步从容而闲适。穿过一切,走到玄关,阳关从门口漫入一道,他们便一起走入到了阳光之下。两人一前一后抬眸,共同看向兰曼和瞿仲礼,绽出微笑。明亮温暖的春日阳光下,一个俊美,一个英挺;一个矜贵,一个倜傥,丝巾和领带呼应,他们手牵着手,香水味交融得不分彼此,又温柔地漫溢在满院的花香之中。

    兰曼连连说了两个“真好”,被瞿仲礼揽入怀中。

    到公证处,流程进行得很快,拿结婚许可只是分秒钟的事情。一切发生得如同做梦,叶开连呼吸都放轻了,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与陈又涵交握的掌心都是汗,不知道是谁出的。官方认证的牧师为两人举行简单的公证仪式,在一所鹅黄色的礼堂中。这是一座三层高的巴洛克风格教堂,拥有过百年的历史,一走进去,地板光可鉴人,空气里残留着经年弥撒留下的香味。主祭坛深远开阔,彩绘玻璃明快鲜艳,断山花的立柱华美精致,身着白袍的牧师手持圣经,目光慈爱,用英文说出了那段每个新人都会听到的话。

    他问mr.chen,陈先生说“我愿意”。

    他问mr.ye,叶先生也说“我愿意”。

    提前聘请好的摄影师记录下一切,看到陈先生和叶先生轻轻吻在一起,簪在右襟的铃兰亲密地靠近左边心口。

    是心脏的位置。

    它的花语是:归来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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