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淋浴哗啦放水的声音。
水花落在地板上,像是落在他脑门儿上，把他砸得脑子嗡嗡响。苏徊意屏住呼吸定了三秒之后，又慢慢地，慢慢地倒退出去……
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他翻身贴在走廊墙壁上凌乱了——他、他大哥是不是,在那个！
就是……那个！！！
苏徊意正沉浸在“苏持会那个”的震惊中,楼梯口忽然传来一声,“你贴在这干嘛？”
苏徊意吓得身躯一震。
苏简辰看着企图与墙壁融为一体的人,“是门锁上了吗,你在模仿崂山道士？”
苏徊意，“……”
他抬手将前者往回推,“没有,大哥在上厕所。”
苏简辰像个旋转门一样被翻回去，“上个厕所需要这么久？”
苏徊意指责他的不体贴，“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
苏简辰瞬间了悟。
没想到他大哥看上去如覆雪青松,私底下还是逃不过凡人之痛。
一顿早饭快吃完的时候苏持终于下楼。
他身上已经穿戴整齐，面色如常，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苏简辰热心地推去一叠玉米饼，“大哥你吃这个,粗纤维的。”吃完解决困难。
苏持眉峰微挑,“好。”
苏徊意垂着脑袋,不敢吱声。
…
去公司的路上，苏持开着车,苏徊意扒着车窗留了个深沉的后脑勺给他。
“你在看什么？”
“人不能只关心终点，还要多看看沿途的风景。”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嗤。
苏徊意脑袋缩了缩。他也不想这样，但早上的事过于冲击,以至于他一对上苏持的脸,脑海里就是那声隐忍的闷哼。
平心而论,声音很性感，哪怕身为同性也会从中剥离出对“性”的意识。
原来冷傲如苏持也会有欲望，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苏徊意。”苏持蓦地开口，“你是想给我车窗上层釉？”
“……”
车窗上雾蒙蒙的水汽立马被辛勤地擦去。
到了公司，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
小秦等在门口，见到苏持请示说，“有间子公司的财务出了点问题，我今天上午要不要过去一趟？”
苏持，“你去吧，我这边上午没什么事情。”
苏徊意顿时警铃大作：没什么事情，就是说一上午都要待在办公室里了！
他现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得有个缓冲才行。
苏徊意朝小秦靠近一步，发出离群的声音，“我想一起去，可不可以？”
小秦镜片一道反光。
苏持问，“为什么。”
苏徊意张开双臂形象比划，“公司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苏持看着他随时准备上天的姿态，“喔，忘了你是只自由的小鸟。是我这间小小的董事长办公室限制你翱翔了。”
苏徊意缩回手，重新斟酌措辞，“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想去看看爸爸和哥哥们的江山。”
“这么能吹，分公司剪彩的时候该请你去门口吹喇叭。”
一只手伸向他的头顶，呆毛下意识一颤，那只手就在半途定住，“你抖什么？”
呆毛找补地探回去，“……没有，是被掌风呼到了。”
苏持却已经收回手揣进裤兜，他垂眼把人看了几秒，“你去吧。”
.
这家子公司不在苏简辰管理范畴内，是公司的另一个总经理在管理。公司开在一环，路上过去要四十分钟。
车上，苏徊意向小秦询问了一下财务上的问题，后者说子公司的财务报销有个十几万的缺口没填上，但总的账目显示却是平的。
“这次漏洞过大，合理猜测是做账的时候小数点错位了。”
苏徊意感慨，这似乎并不怎么合理。他问，“查出来会处分吗？”
小秦直白，“会扫地出门。”
苏徊意，“大…苏董真是铁面无私，毫不留情。”
小秦似乎透过镜架瞟了他一眼，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回答，“也许吧。”
工作上的交谈告一段落，导航显示还有十多分钟才到子公司，车厢内一时陷入沉默。
气氛一安静下来，早上的情景便再次浮现在苏徊意脑海。
他这次跟出来主要也是为了暂避苏持，不然以后者敏锐的观察力肯定会有所洞悉。
苏持表现得那么自然，应该不知道他撞见了吧。那他就假装不知道，免得他大哥尴尬。
他正调节着心态，旁边的小秦出声打破沉寂，“苏助理，我们刚刚一起离开的时候，您是否有注意苏董的表情？”
苏徊意很有自知之明，“送瘟神的表情？”
小秦，“……”
小秦，“不是。呵呵。”
苏徊意愕然，小秦什么时候学会如此讥诮的冷笑了？
小秦陈述，“我是说苏董脸上写着呵呵。”
苏徊意，“……”
他大哥肯定觉得他是个小白眼狼，一顿吃好喝好转头又跟秦秘书跑了。但他其实是个贴心小棉袄，跑出来只是为了调节心理问题。
苏徊意开口，“秦秘书，我有个朋友想问个问题。”
“好的苏助理，您的朋友有什么问题？”
“他想问如果撞见同性朋友比较私.密的一面，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这个问题因人而异。”小秦平稳地开着车，理智分析，“有的人并不在意，但有的人羞于启齿，不管哪种想法都是正常的。”
苏徊意虚心请教，“那有没有什么快速调节的方法呢？”
“有的。”
一只食指戳开了车载音响。
那一瞬间，“正道的光”响彻了整个车厢。
苏徊意：………！
.
跟着小秦处理完子公司的事，还不到十二点。
小秦同苏持电话汇报完工作，挂断后道，“苏助理，我们回去吧。”
经过正道之光的洗涤，苏徊意现在的内心已经圣洁了许多，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连笑容都变得佛佛的，“这个点回去我们只能喝凉水，秦秘书。”
小秦抵了抵眼镜，“苏董订了餐。他特意叮嘱，说苏助理在广袤的天地翱翔辛苦了，该回他那狭隘的小天地吃点好的。”
“……”
回到总公司刚过十二点半。
苏持的办公桌上摆了四菜一汤。苏徊意已经恢复了常态，闻着饭香凑过去，“大哥，你尊贵的桌子怎么能用来摆菜呢？”
“那要用平凡的地板来摆？”
“不是还有小资的茶几吗？”
苏持不欲同他讨论家具的阶层，拆了筷子分给两人。
桌上的菜都是苏徊意爱吃的，他吃饱喝足，考虑到小秦还在场，就轻轻打了个内敛的嗝。
苏持投去一瞥，“……”
饭后午休时间已过大半。小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苏徊意起身去往休息室，转头看见苏持拿着文件坐到了沙发上。
“大哥，你在看什么，不进来睡吗？”
“你睡你的，我在看后天的行程。”
“什么行程？”
“后天出差。”苏持抬眼看他，“你也去。”
.
出差的地方在宁市，坐飞机过去只要一小时。
苏徊意和苏持依旧并排坐着，隔了个过道是小秦。飞机起飞时机身震动轰鸣，他又想去抓苏持，快碰到时却转而握住了后者手腕。
苏徊意紧闭眼睛在眩晕中想，他心底果然还是有点在意。
手心里握住的手腕骨骼突出，肌肉紧实，温度偏高。就任由他抓着，一动不动的。
直到飞机平稳飞行，苏徊意才睁开眼松手，“谢谢大哥。”
苏持收回手什么也没说。
下飞机后直接去往下榻的酒店。
苏持的行程排得很紧凑，他们几乎没有休息，放了行李便立即动身。
苏徊意这次有点晕机，跟着苏持去见合作方时全程强撑着没露出不适。双方谈了一下午，晚上还有个饭局。
在饭桌上点餐时，对方纪董说来一瓶红酒。苏徊意正在脑海中用饼状图计算自己喝吐的可能性，就听苏持转头同服务生说，“再来瓶柠檬水。”
纪董讶然一笑，“苏董还喝柠檬水，这么养生？”
“刚下飞机有些不适，先喝点柠檬水压压，待会儿红酒上来了再跟纪董喝尽兴。”
“哎呀早说嘛，没事没事！”
苏徊意的饼状图被中止了，他看向苏持：他大哥也不舒服？
一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饭局结束后苏徊意跟着苏持回了酒店，苏持订的双人套房，两人住一起。小秦的房间是单独的，同他们隔得不远。
进门后苏持就松开了领口，“我今晚也洗个澡，你先还是我先？”
房间内开了暖空调，他直接脱了外套搭在沙发上，露出衬衣贴合下的身体，精壮而有张力。
苏徊意看他面带疲色、还染了薄红，便试探地问道，“大哥，你现在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苏持嗤笑，“你是觉得我喝多了，该背起手来给你跳一支踢踏舞？”
苏徊意欣慰，“看来没事。”
“……”
苏徊意洗澡洗得慢，他就让苏持先洗。
哗啦的水声从浴室传来，苏徊意捂住耳朵在心里唱歌。
人的记忆会被相同的声音和相似的场景所唤醒，这是不可遏制的心理现象。
唱了十几分钟后水声停止，浴室门哐啷推开，苏持裹着浴袍从里面走出来，高大的身材映着廊灯，阴影落在身前。
“你过来。”
“过来干嘛？”苏徊意还在驱赶记忆。
“是你不会用的那种淋浴，过来我教你。”
养鱼的经历仍历历在目，苏徊意乖乖溜过去了。
浴室里热气还未消散，他跟着苏持走到花洒底下，浴缸也在旁边。
苏持伸手越过他指着墙壁里的按钮挨个讲解功能。苏徊意站在他身前，两人贴得很近，苏持身上的热意透过他敞开的领口若有似无地传来。
苏徊意又开始在心里唱歌……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苏持冷不丁问道。
苏徊意陡然一惊，猛地抬头——砰！头顶撞到下巴，两人皆是剧痛。
“嗯、”一声短促的闷哼。
草！苏徊意被撞得头晕目眩，猝不及防被这声闷哼刺激到，条件反射就往旁边一撤。
混乱之中手肘杵上背后的开关，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
哗啦！背后的花洒当头淋下。
“苏徊意，你走什么神！”苏持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带了点惊吓后的气恼。密集的水声还在背后交响，水花溅到他身上。
苏徊意像只从水里捞回来的小鸡崽一样在苏持手里抖抖抖。他羞愧认错，“洗涤身躯之前我光顾着洗涤自己的心灵了……”
“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苏徊意话音骤止，心脏砰通跳了一下。
淋浴依旧哗哗放着，他抬起头，正对上苏持深邃的眼神，“你那天早上是听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