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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青龙岛有前后两山,后山巅,海涛与密林遥遥对,一道人影飞快穿行其间,几乎化成一阵风,直奔崖边而去。

    只见他脚尖在近乎直上直下山崖边上轻点几下,继而腾云驾雾似攀爬上,看准崖边一株花叶“枯草”,一把便连根拽下,随即一个翻转,他五指插/入山石,手臂一带,便将自己甩上山坡。

    此人身法飘逸得几乎有些漫不经心,落方才现出真容,竟个十五六岁少年,他回头扫一眼落日山崖,似笑非笑转身快步拾级而上。

    直到这,一早守在“枯草”旁边巨鹰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截胡,即嗷嗷乱叫一番,气成一只炸毛鸡,而气归气,这畜生伶俐得很,仿佛知道来人它惹不,犹犹豫豫在原逡巡片刻,到底敢上前追,只这么一会,那少年身形便已经隐于密林中,再不见踪影。

    突,密林中传来一人长啸,巨鹰受惊,“腾”飞,离开悬崖,其他几声啸声纷纷响应,在密林中形成合围势,显有备而来。

    林间群鸟直冲霄汉,呼啸盘旋,又四散而逃。

    那少年听见,神色不变,他仔细拍去“枯草”根下泥土,将它收入怀中,将手中一把平平奇木剑转两圈,“啧”一声道:“阴魂不散。”

    原来这少年程潜。

    匆匆五年如弹指一挥,昔日稚子已经长成翩翩少年,且幸运应年“温柔乡”中大师兄初见所赠寄语,果并未长残。

    眨眼间,密林中已有四五个人将程潜团团围住,为首那人其貌不扬,如黑炭,张大森。

    张大森上青龙岛前,真元已经有所小成,因此在散修间一直颇有名气,他使一手双头戟,心气本就高傲,整日里还有一群不成器散修完捧他臭脚,于变本加厉翘尾巴。

    “又你这小子,”这五年间,张大森与程潜积怨非有解,反而愈甚,一见程潜就不禁咬牙切齿,“识将东西交出来。”

    程潜双手背在身后,木剑垂在身侧,有一下一下在腿上轻轻敲打,脸上恰如其分露出一点“听不懂狗在吠什么”困惑。

    张大森其人,一向擅长张牙舞爪,若别人与他对骂,他心里还能好受些,可每每对上程潜那一脸动于衷四大皆空,他都感觉自己能活活气出两撇胡子来。

    与张大森同来一人对着程潜冷笑道:“小道友,你若聪明,就快点将‘乌篷草’交出来,要硬不低头,我们也只好不客气。”

    闻言,程潜立刻转向他,只见那少年端平木剑,对着那说话人恭谨有礼一低头,抱拳道:“不敢,指。”

    这敬酒不吃吃罚酒态度,让围着程潜几个人对视一眼后,立刻默契十足一拥而上。

    这几人一出手,便清晰分出主攻、辅助、偷袭与包抄后路等等角色,而程潜应对来竟也毫不慌张,游刃有余。

    显,对于这种围殴,双方都已经算轻车熟路。

    那张大森双头戟横扫出一团罡风,将程潜牢牢困在其中,后三人紧跟着压上,最后一人绕到程潜身后,大喝一声,长刀顺着程潜脊柱直上直下。

    程潜头也回,只见他手中木剑如灵蛇,一卡一别间分毫不差压制住那偷袭者手腕,接着,他整个人以此为支点,翻腾到半空,木剑上被对方大刀削下来木屑受他劲力所激,碎钉一样崩开。

    张大森等一行人连忙躲闪,配合顿有些乱,程潜趁机在三个人气感封锁中抓到一条缝隙,只见他抬手攀住树枝,纵身一跃,衣炔翻飞,仿佛一只鸟,自缝隙中直上。

    张大森等人本能往上追,只轻身功夫有程潜灵巧,反应过来以后,几个人发现自己已经和别人拉开先后。

    仅这一瞬,已经被程潜抓住。

    只见他一招“潮卷有情风”,登在树梢上掀一阵喧嚣,枝叶哗,张大森双头戟处施展,首其冲被迎扇一道剑气。

    接着,程潜不顾一手拿降魔杵人法器追击,从空一跃而下,落顿高速直行,同一掌拍向大树根部。

    有道“树倒猢狲散”,上住着程潜打几个人来不及撤退,便发现脚下已经大厦将倾,忙连滚带爬滚下来,等他们从密林枝叶中挣扎出来候,那程潜早已经在数十丈以外,眼看追不上。

    远处,程潜拂过沾衣小叶,客客气气朝张大森拱拱手,仿佛“叨扰,多谢指”意,而后身影飞快融入夕照里,转眼就不见踪影。

    这些年,扶摇派就这样在青龙岛上扎下根来,比较幸运,那孜孜不倦企图找他们麻烦周涵作为护法,只在一次讲经堂上出现一次,后就再有出来碍过人眼。

    讲经堂两大护法,一个唐晚秋来自牧岚山,另一个周涵也不出身青龙岛,只此人来龙去脉比唐晚秋更隐秘些,便不韩渊类能打听到。唐晚秋仙市将开,才赶在与严争鸣他们同一批抵达青龙岛,那周涵来得却比她还晚,并在一次讲经堂过后隔日就匆匆离去。

    此后上高台讲经大能多半十分自持身份,上去只说自己,说完就,并不怎么搭理台下这些三九流散修。

    严争鸣彻底吸取来路招摇训,此后讲经堂开班日子,他们基本天不亮就一同过去,找个不眼方,彼此间也不打闹交流,各自打坐、刻符咒或看剑谱,等着别人来,等这一堂课结束,又会悄声息结伴离开。

    久而久,扶摇派终于逐渐被不干人淡忘,几个少年也几乎成透明人……哦,,只除程潜,程潜渐渐很少在公开场合下与门派师兄弟们一同露,他几乎都独来独往。

    他未能羽翼丰满,保护不整个门派,便只好不动声色将别人对门派敌意都拉扯到自己身上,一力担。

    这年年前,严争鸣还雇一条大船,将大部分道童和小月儿她们这群长大小姑娘们一送回严家。他们毕竟都凡人,一生青春年华不过十来年,虚耗不。

    只有少数几个,如雪青赭石等人愿意留下来,陪着他们一同上这条漫漫长生路。

    这样一来,原本拖家带口似扶摇派几乎人去楼空,几个人干脆搬到一个院子里,真真开始清修。

    青龙岛上有四季更迭,光阴如掠,身在其中人也常会恍惚,若不留心,根本不知道外又过几个春去秋来。

    五年间,严争鸣和程潜几经商商讨,最后终于完完整整将扶摇木剑还原誊写一遍,将其传给李筠,又由李筠传给韩渊。

    不知“学不如”,还严争鸣心绪几变,终于渐渐沉淀下来,他在扶摇山上蹉跎八年才学会不到三式剑法,终于在青龙岛上融会贯通。

    水坑也从个牙牙学语幼儿长成一个小姑娘,可能因为她还未破壳候就遭逢过大难,这个丫头脾气也不知像谁,十分不慌不忙。自从能开口说话开始,水坑就再也哭过,遇到什么事,她都会大着舌头,不急不赶跟师兄们掰扯,并且不知从哪悟出来一招“喋喋不休”,这招屡试不爽,只要她都能把某个师兄说烦,最后总能达成愿望。

    对此,她师兄们私下里讨论数次妖后神秘血统,一致认为那妖后准只八哥变,不怎能下出一个这样鼓噪碎嘴蛋?

    程潜揣着那长得像枯枝一样乌篷草回到院里,刚一在院门口站,他脸色不由自主扭曲一下——他在树上候被张大森一伙人里那拿降魔杵那个在后背上抽一下,顾上躲避,恐怕此背后已经留下一条“蜈蚣青”,稍一扯动就疼得不行。

    程潜本想回头看一眼,结果一扭脖子,他那后背就跟要断成两截似,只能暗自庆幸这天穿衣服颜色深,还能遮掩遮掩。

    艰难调整一下姿势,程潜略有些僵硬进院门。

    只见小水坑愁眉苦脸站在院子里,有人她脚下上刻一圈符咒,画为牢将她圈在其中,那细细密密、一笔不肯多符咒多半大师兄手笔——在导师妹这事上也可以看出,掌门师兄他“严于待人、宽于待己”一把好手。

    水坑脖子上挂着一卷符咒,那年让她师兄们欲/仙/欲/死《清静经》,此物真代代流毒后世,源远流长,据说韩渊现在看见都会觉得脑仁疼。

    “三师兄!”水坑见程潜,如见救星,忙喊道,“三师兄救命!”

    程潜扫她一眼,过去问道:“你二师兄在房里吗?”

    水坑满怀期冀,连忙点头:“在,在,二师兄他……”

    不远处一间屋里传来李筠声音;“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你又干什么去?”

    程潜应一声,管水坑,转身往屋里去。

    水坑带着哭腔在他背后叫道:“哎!三师兄别,放我出来,我要上茅厕,我要尿裤子啦!”

    她这招不知用过多少遍,师兄们早就不吃这套,程潜摇摇头,只见不远处一扇窗户打开来,李筠冒出个头,情一口回绝水坑道:“尿吧,尿完自己洗。”

    水坑简直欲哭泪:“不!二师兄,三师兄,我还小呢,我才不要背这些劳什子经!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师父在天灵看见一会很伤心!”

    程潜回不过头来,只好兴师动众将整个身体转过来,冲她一笑,柔声哄道:“不会小师妹,师父年就这样对我们。”

    水坑:“……”

    程潜不理会嗷嗷嚎叫师妹,径直进李筠屋子,回手带上门,将声音隔在外,转脸便转换立场,求情道:“她才六七岁,干嘛这么拘着她?那符咒娘娘干吧?年师父可把他锁在传道堂过。”

    李筠屋里尽破纸烂书,灵草符咒摆摊一样散落得到处都,闻言,他从破烂堆里冒出个头来,说道:“你发现么?我派有入门功法,引气入体却并不比谁慢,你想,年大师兄每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也不过三四年光景就顺利入门,为什么?”

    程潜:“总不能那些经书吧?”

    “你别说,”李筠从角落里翻出一张经脉图,只见上圈圈点点全笔记,看得程潜头都大两圈,李筠道,“我这两天发现,师父那套清静经里可能有些玄机。”

    程潜这才发现,多年来自己对“暗藏玄机清静经”如此失敬,忙问:“什么玄机?”

    “那我还不知道,”李筠不负责任说道,“都门派千年积淀东西,哪里那么容易破译?我先让水坑念来试试。”

    程潜:“……”

    他从窗户缝里往外看一眼,只见那被“试试”水坑垂头丧气蹲在符咒圈里,嘟着嘴翻着她那手抄本经书,模样真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程潜叹道:“行吧,反你拿我们‘试试’也不一天两天,多念几遍经也不会少快肉,只……她妖气怎么样?”

    李筠烦躁抓抓头发:“我要和你说这件事,眼下她越来越大,符咒恐怕快要压不住,要配丹药话,我这还缺一味‘乌篷草’,搜罗一年,还找不着,实在不行……我只能想办法找人从岛外找寻。”

    程潜闻言给他一个微笑。

    李筠奇道:“怎么?”

    程潜探进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放在桌角上,露出里枯枝似乌篷草一角。

    李筠目光落在那纸包上,顿吃一惊,一把将那乌篷草抓在手里,一迭声说道:“你从哪弄来?这东西配引气丹主料,要岛上有,肯刚发芽就有人盯上……等等。”

    “嗯,抢来,”程潜摆摆手,“别问,能用就行,我。”

    他说完,抬脚就要,李筠突一伸手搭住他肩膀,程潜顿闷哼一声,险些被他轻轻一巴掌拍趴下。

    李筠十分崩溃:“等等!到底怎么回事?”

    随着程潜年岁渐长,他这方“毛病”也越来越明显,听见个什么,他也不和人商量,过两天私下就办,弄得他三天两头身上带伤,就只管偷偷来讨药,问他什么都不说,常还要韩渊打探回来些只言片语,严争鸣他们才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他又因为什么和谁动手。

    “什么……嘶。”程潜忍痛活动一下自己肩膀给李筠看,“可能早晨落枕,又被棍子蹭一下,别告诉娘娘,省得他又要啰嗦我……”

    有道白天不能说人,后晌不能说鬼。程潜话音落,里屋门帘已经微微动一下,只见严争鸣手持一卷书,玉树临风出来。

    严争鸣似笑非笑看着他,问道:“你说谁?”

    程潜:“咳……大师兄。”

    好在严争鸣看来一打算追究,他放下手头旧书,转头对李筠道:“你方才提来——我近日确实想回一趟扶摇山,一来最近有点心得,想回去翻找典籍求证一下,经楼里东西虽杂乱章,我派一脉承东西总能找到线索,况且……”

    他微微一皱眉道:“我去年因为看着小月儿他们年纪也大,便将她们都送回去,让他们传家书,可至今也收到回音,按理说青龙岛上不禁书信,他们这一杳音讯,不知道不出什么事,我也想顺路回家看看。”

    “只怕入讲经堂不能随意离岛。”李筠沉吟道,“不如这样吧,你让雪青赭石他们谁替你跑趟腿,我听说雪青前些日子有气感?那经楼应该进得去吧?”

    “经楼也不个有气感人都推得开,我和铜钱在门前师父手把手,”严争鸣摇摇头,“算,整理本门功法也不急于这一,往后回去有得间,我先让雪青帮我送封家书,再回扶摇山看看。”

    听他们两人讨论这事,程潜准备不动声色偷溜,谁知才到门边,韩渊突冒冒失失闯进来,险些将门板拍在他脸上。

    “哎哟小潜你干什么哪!”他风风火火暴露程潜行踪,同扯着嗓门叫道,“大师兄,两件大事!”

    严争鸣剜程潜一眼,皱着眉往后退一步,微微抬手仰头道:“慢慢说,唾沫星子都喷我脸上。”

    韩渊毫不在意“嘿嘿”一笑,说道:“张黑炭不知道被谁黑,脸肿得跟馒头似,都看不见脖子。”

    严争鸣和李筠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程潜身上,程潜只好干咳一声,假装扭头看窗外风景。

    韩渊继续道:“还有,码头上来一艘大船,我特意去看一眼,听说那个姓周小白脸回来。”

    周涵?

    程潜终于顾不上往外溜,靠着门静默站在一边,手指又不由自主搭在木剑上。

    “上一次他回来还讲经堂开班候,这次我估计岛上又有什么大事。”韩渊笃说道,“你们猜会有什么事?”

    他每每报告个什么,都活像个说书,三个师兄谁也理他,韩渊只好讪笑一声,自己交代:“我听人说,讲经堂要开一次大比,优胜者能进青龙岛弟子内堂修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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